第八十八章地底微光
礦道像一條貪食的巨蟒,越往深處去,越是能感受到它黏濕的吞咽。硫磺與腐朽的氣味在這里結(jié)了盟,凝成肉眼幾乎可見的淡黃色霧靄,沉甸甸地壓在肺葉上,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陳年的鐵銹。巖壁上,那些暗紅色的苔蘚在蘇晚雪照明光球的邊緣微微蠕動,投下扭曲搖曳的影,看得人后頸發(fā)麻,仿佛有冰冷的蜈蚣正沿著脊椎緩緩爬行。
“他娘的,這鬼路修給地鼠鉆的嗎?老娘的腰都快彎成蝦米了!”柳夢璃啐了一口,海魂戟的戟尖煩躁地刮過巖石地面,帶起一溜刺眼的火星,像她此刻壓抑不住的脾氣。長時間的戒備和這憋屈的環(huán)境讓她的神經(jīng)繃得像即將斷裂的弓弦,肩傷處的悶痛更是不依不饒地啃噬著她的耐心。
林風(fēng)沒接話,只是默默地從懷里摸出一張泛黃的護身符,動作略顯笨拙地拍在她后背上。一層微不可察的清光如水紋般漾開,驅(qū)散了些許纏繞在她周身的陰冷粘膩。柳夢璃愣了一下,扭過頭,嘴唇嚅動了幾下,想說什么刻薄話,最終卻只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哼”,但那緊握著戟桿的手指,關(guān)節(jié)總算不再那么煞白。
蘇晚雪將這點小小的互動收入眼底,指尖無意識地拂過法杖頂端那枚微微發(fā)熱的月光寶石,低聲道:“黑暗在此地有了分量,它在試著壓垮我們。守住靈臺一點明光。”她的聲音依舊柔和,卻像一道溫潤的水膜,暫時隔絕了周遭令人不安的侵蝕。林風(fēng)朝她微微頷首,示意自己無礙。他內(nèi)腑的傷勢在丹藥和她悄然渡過的治愈術(shù)下暫且安穩(wěn),但經(jīng)脈中殘留的那絲龍息灼痛,仍像一枚埋藏的火種,不時便抽搐一下,提醒著他先前那場搏命的瘋狂。
又轉(zhuǎn)過一個彎,前方黑暗中,一種異樣的響動滲入耳膜。不是水滴,也不是腳步聲,而是低沉的、綿密的“沙沙”聲,仿佛有無數(shù)細小的爪子在摩擦著巖石,又像是千萬只春蠶在啃食桑葉,聽得人牙根發(fā)酸。
三人腳步倏停,目光在昏暗中一碰,俱是警惕。林風(fēng)打了個簡潔的手勢,蘇晚雪會意,指尖輕點,那照明光球便如同被調(diào)暗的油燈,光芒收斂,只余一圈朦朧的光暈。他們借著巖壁投下的深沉陰影,像三縷幽魂般向前潛行。
通道在此處豁然開朗,形成一個天然的胃袋狀洞窟。而眼前的景象,讓三人胸腔里的那口氣,瞬間涼了半截。
洞窟內(nèi),影影綽綽,密密麻麻,晃動著數(shù)十個僵硬的身影!它們大多裹在破爛沾滿泥污的礦工服里,手持銹蝕得幾乎只剩鐵片的礦鎬或鐵鍬,裸露在外的皮膚呈現(xiàn)出一種死寂的青灰色,雙眼的位置跳動著不祥的紅光,與之前遭遇的那個被侵蝕的礦工如出一轍。它們漫無目的地在洞窟中拖沓行走,關(guān)節(jié)發(fā)出令人不適的“嘎吱”聲,動作遲緩得如同斷了線的木偶。那連綿的“沙沙”聲,正是它們腳步摩擦地面和身上碎屑不斷掉落混合而成的死亡協(xié)奏。
而在這些游蕩的礦工中間,赫然矗立著幾個格外高大的陰影——那是身著陳舊鎧甲、手持巨斧或鏈錘的骷髏!這些骷髏骨架粗壯異常,骨骼不再是慘白,而是一種被污穢浸透的暗黃色,仿佛在劣質(zhì)油污里浸泡了百年。它們深陷的眼窩中,兩團幽綠色的鬼火安靜而執(zhí)拗地燃燒著,掃視著眼前渾噩的“工友”,周身散發(fā)的黑暗氣息比那些礦工濃郁了數(shù)倍不止,如同沉默而致命的監(jiān)工。
“是骷髏精靈的變種……也遭了毒手。”林風(fēng)的聲音壓得極低,心直往下沉。骷髏精靈本就是礦洞中的噩夢,力大無窮,動作迅猛如電,如今被這詭異的黑暗侵蝕天知道會異變成何等模樣。而且,數(shù)量如此之多!
“咋整?繞道?”柳夢璃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握戟的手緊了又緊。她雖好戰(zhàn),卻不莽撞,眼前這陣仗硬闖過去,就算能撕開一條血路,估計也得被扒掉幾層皮。
林風(fēng)目光如鷹隼般掃過整個洞窟,大腦飛速權(quán)衡。硬闖是下下之策。繞路?這礦道錯綜復(fù)雜得如同迷宮,誰能保證另一條不是更深的陷阱?他的視線最終定格在洞窟另一頭,那里有一個相對狹窄的出口,一絲微弱卻真實的氣流正從那里悄然滲入。
“必須過去,那邊可能是活路。”林風(fēng)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不能力敵,只能智取。引開它們。”
他略一思忖,從隨身包裹里摸索出一個小巧的、用木頭和符紙粗糙扎成的替身人偶,又取出幾塊顏色深暗、散發(fā)著濃郁血腥氣的狼肉干。“我用這人偶和狼肉的氣味,把大部分鬼東西引到左邊那個死角。夢璃,你負責(zé)清理可能沒被引開或者擋在路上的零散家伙,記住,要快、準(zhǔn)、狠!晚雪,你準(zhǔn)備一個能撐得久些的群體隱身術(shù),等夢璃撕開口子,立刻罩住我們,沖過去!”
“明白!”兩女異口同聲,眼神銳利。
林風(fēng)深吸一口那污濁的空氣,指尖逼出一滴殷紅的精血,精準(zhǔn)地點在替身人偶的眉心。隨即迅速將狼肉干牢牢綁在人偶身后。他口中念動簡短的咒文,手一揚,那替身人偶竟如同被注入了生命般,“嗖”地一聲輕響,滴溜溜旋轉(zhuǎn)著飛向洞窟左側(cè),同時一股混合著鮮活血肉與生人氣息的誘惑波紋般擴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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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那間,洞窟內(nèi)所有的“居民”——那些游蕩的礦工和靜止的骷髏監(jiān)工,如同被無形的鞭子抽打,齊刷刷地猛然轉(zhuǎn)向人偶的方向!低沉的嘶吼從它們喉嚨深處擠出,渾濁的紅光與幽綠的鬼火在黑暗中劃出焦灼的軌跡,它們?nèi)缤瑳Q堤的黑色潮水,瘋狂地涌向那散發(fā)著“生機”的角落!
“動手!”林風(fēng)低喝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