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像刀子一樣刮過廢鐵道旁枯黃的蒿草,發出嗚嗚的哨響。黑暗濃稠得化不開,只有遠處廠區零星幾點燈火,如同鬼火般微弱。十幾條黑影潛伏在坍塌的路基后、廢棄的煤渣堆旁,如同蟄伏的狼群,呼吸在冰冷的空氣中凝結成白霧,又迅速被風吹散。
陳山河蹲在一截斷裂的水泥枕木后面,目光如同鷹隼,掃視著煤場的方向。胡小軍帶來的消息像一塊冰,塞在每個人懷里,但此刻,極致的恐懼反而被一種破罐破摔的瘋狂壓了下去。
劉衛東貓著腰湊過來,臉凍得發青,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山河,人都在了。家伙也分下去了。石灰粉和麻袋在鐵道東頭那個洼地里?!彼D了頓,補充道,“煤場那邊還沒動靜。”
陳山河點了點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招手將劉衛東、耿大壯(被兩個青年攙扶著)和胡小軍叫到身邊。其他埋伏的青年也下意識地屏息凝神,豎起了耳朵。
“衛東,”陳山河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像冰冷的鐵器摩擦,“你帶五個人,守在西邊那個破信號塔下面。那是他們最可能過來的方向。聽到我這邊動手的動靜,不用管別的,把所有石灰粉往他們人堆里揚!然后用手里的家伙,照著他媽的下三路猛招呼!打亂他們陣型就行,別纏斗!”
這是最關鍵的一環,用石灰粉制造混亂,打掉對方裝備和人數優勢帶來的壓迫感。
劉衛東重重點頭,眼神狠厲:“明白!保證迷了他們狗眼!”
“大壯!”陳山河看向喘著粗氣的耿大壯,“你帶三個人,埋伏在東頭那堆廢車廂后面??吹绞曳蹞P起,衛東他們動手了,你就帶人從側面沖出來!什么都別管,就給我盯死那個領頭的瘦高個!撞也好,撲也好,給我纏住他!能廢了他最好!”
耿大壯獨眼放光,忍著劇痛低吼:“交……交給我!老子……弄不死他!”
“剩下的人,”陳山河目光掃過其余那些緊張的青年,“跟著我。石灰粉一響,從正面壓上去!別怕!他們眼睛瞎了,陣型亂了,就是沒牙的老虎!手里的家伙都給我往腿上、胳膊上砸!別往要害招呼,但要見血!要讓他們疼!”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變得無比冰冷:“記?。≡蹅儾皇且珰炈麄?,咱們打不過!咱們是要把他們打疼!打怕!讓他們知道,啃咱們這塊骨頭,得崩掉滿嘴牙!打完就撤,按原來定好的路線,分散跑!保命第一!”
最后,他看向嚇得幾乎縮成一團的胡小軍:“小軍。”
胡小軍一哆嗦:“山……山河哥……”
“你,還有你手下那幾個腿腳利索的小子,”陳山河的語氣不容置疑,“別參戰。分散開,躲在最遠的暗處。給我死死盯住煤場方向和保衛科來的路!如果看到還有第二批人過來,或者老黑那王八蛋帶人來了,學貓頭鷹叫!三聲短,一聲長!聽見沒有?這是咱們的命!交給你了!”
胡小軍看著陳山河那無比鄭重的眼神,感受到一種被托付性命的沉重,巨大的恐懼中竟生出一絲畸形的勇氣,他用力點頭,聲音依舊發顫但清晰了許多:“放……放心!山河哥!保證……保證盯死!”
任務分派完畢,條理清晰,目標明確。每個人都清楚了自己該做什么,該往哪里打,該怎么跑。混亂的恐懼被秩序稍稍約束,轉化為一種執行命令的、麻木的亢奮。
“都清楚了嗎?”陳山河最后問了一遍。
黑暗中,響起一片壓抑的、沉重的回應。
“清楚了?!?/p>
“好?!标惿胶泳従復鲁鲆豢诎讱?,目光再次投向煤場那片無盡的黑暗,手指死死攥緊了那根冰冷的螺紋鋼。
“各就各位?!?/p>
“等我的信號?!?/p>
黑影無聲地散開,融入各自的埋伏點。
廢鐵道重新陷入了死寂,只有風聲嗚咽,像是在為即將到來的血腥獻上挽歌。
狩獵的網,已經撒下。
就等著獵物,踏入這死亡的陷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