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字出口,如同在死寂的冰面上砸開一個窟窿,冰冷的河水涌上,反而帶來一種破釜沉舟般的、令人戰栗的清醒。
倉房里那令人窒息的絕望,被這個字強行驅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走向刑場般的、悲壯而緊張的亢奮。
沒有時間猶豫,沒有時間恐懼。三天倒計時,像懸在脖頸后的刀鋒,每一秒都在逼近。
“衛東!”陳山河的聲音斬釘截鐵,不容置疑,“把你所有能聯系上的、敢玩命的、跟四爺或者老黑有仇的兄弟,全部叫來!今晚,老地方集合!”
劉衛東用力一點頭,臉上最后一絲慌亂被狠厲取代:“明白!我知道找誰!”他轉身就沖出倉房,身影迅速消失在寒冷的夜色里,像一道去召集亡靈的陰影。
“大壯,”陳山河看向勉強支撐著的耿大壯,“你躺著別動,養力氣。到時候,需要你這把尖刀。”
耿大壯獨眼圓睜,重重哼了一聲,算是回應,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小軍!”陳山河最后看向還在發抖的胡小軍。
胡小軍一個激靈,猛地站直了些:“山……山河哥!”
“你的人,散出去。盯死西城來人的所有動向!特別是‘悅來’茶館附近!有多少人,什么打扮,帶沒帶家伙!有任何風吹草動,立刻來報!錯一點,我唯你是問!”陳山河的語氣冰冷如鐵。
“哎!哎!保證盯死!一只蒼蠅都不放過!”胡小軍像是被注入了一劑強心針,恐懼被任務壓下去些許,連滾爬跑地沖了出去。
倉房里只剩下陳山河和耿大壯。
寂靜重新降臨,但不再是絕望的死寂,而是一種暴風雨來臨前、繃緊到極致的寂靜。煤油燈的光芒跳躍著,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墻上,扭曲而巨大。
陳山河走到墻角那堆雜物旁,開始默默翻找。銹蝕的鋼筋、沉重的扳手、磨尖的鋼管……一件件冰冷的、粗糙的、充滿破壞力的器物被他找出來,堆放在一起。金屬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
他在為一場注定血肉橫飛的戰斗,準備著簡陋而致命的嫁妝。
時間在寂靜和寒冷中緩慢流淌。
不知過了多久,倉房外開始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壓抑的咳嗽聲,還有粗重的喘息聲。人影在門外晃動,越聚越多。
劉衛東回來了。他推開倉房門,身后跟著黑壓壓一片人影。
都是廠區里的青年,大多二十上下年紀,穿著破舊的工裝或棉襖,臉上帶著不同程度的緊張、恐懼、茫然,但更多的是一種被逼到絕境的兇狠和豁出去的戾氣。他們中有的是以前跟劉衛東混的狐朋狗友,有的是被老黑或蠻牛欺負過的苦主,有的則是單純好勇斗狠、聞著血腥味來的愣頭青。粗粗看去,竟有十五六人。
他們擠在狹小的倉房里和門口,帶來一股冰冷的寒氣和人體的汗味。目光都聚焦在沉默整理“武器”的陳山河身上。
陳山河停下手,緩緩轉過身。他的目光像兩把冰冷的刮刀,逐一掃過這些年輕而惶恐的臉龐。
沒有廢話,沒有煽動。
他直接走到那堆“武器”前,拿起一根磨尖了的螺紋鋼,掂了掂分量,然后猛地將其頓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震得所有人心里一顫。
“四爺的人,要來了?!标惿胶娱_口,聲音沙啞,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要砸了咱們的飯碗,要斷了咱們的生路,要滅了咱們全家?!?/p>
人群一陣騷動,恐懼肉眼可見地蔓延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