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還在下,沒完沒了。
陳山河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厚厚的積雪上,發出的“嘎吱”聲,像是骨頭在被碾碎。他從家屬區走回廠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雙眼睛,黑得嚇人,里面像是燒著無聲的火。
那十五塊錢,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胸口,提醒著他剛才經歷的所有冷眼和絕望。
父親的呼吸機的聲音,醫生冰冷的催促,母親無聲的眼淚,妹妹驚恐的眼神……這些畫面在他腦子里反復沖撞,幾乎要炸開。
他需要錢,現在就要!
他直接朝著廠辦大樓走去。那棟三層高的紅磚樓,在風雪里像個沉默的怪物,幾扇窗戶透出昏黃的光,其中一扇,就是車間主任劉富貴的辦公室。
走廊里空蕩蕩的,彌漫著一股劣質煙草和舊報紙混合的味道。暖氣片有氣無力地散發著一點微熱,根本驅不散那股子深入骨髓的寒冷。
劉扒皮的辦公室門虛掩著,里面傳來哼小調的聲音,還有磕瓜子的“咔噠”聲。
陳山河站在門口,最后一次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然后,猛地推開了門。
劉富貴正蹺著二郎腿,靠在辦公椅上,對著一個搪瓷杯吹著熱氣,桌上還攤著一小堆瓜子殼??吹疥惿胶雨J進來,他嚇了一跳,隨即皺起眉頭,滿臉不耐煩。
“陳山河?你他媽還有沒有規矩?敲門不會???滾出去!”他揮揮手,像趕蒼蠅一樣。
陳山河沒動。他站在門口,棉襖上的雪融化,滴落在暗紅色的水泥地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
“主任,”他的聲音低啞,卻帶著一種異常的平靜,“我爸在醫院,要死了,急等著錢救命。”
劉富貴愣了一下,隨即嗤笑一聲,抓起幾顆瓜子:“哦,就為這個?廠里有廠里的規矩!醫藥費報銷得按流程走!你找我有什么用?”
“流程走了三個月了!”陳山河的聲音猛地拔高,帶著壓抑不住的顫抖,“錢呢?!我爸現在躺在那兒,就差這口救命的錢!”
“那你跟我嚷什么嚷?”劉富貴把瓜子皮狠狠吐在地上,“錢的事歸財務科管!你找財務去!再在這里胡攪蠻纏,信不信我立刻通知保衛科把你攆出去!”
他說著,伸手就要去抓桌上的電話。
就在他手指碰到電話聽筒的那一瞬間——
“我操你媽的規矩!”
陳山河猛地爆發了!壓抑了一晚上的怒火、屈辱、絕望,像火山一樣轟然噴發!
他像一頭失控的野獸,猛地沖向窗邊!那里靠墻放著一把舊鐵皮暖壺!
劉富貴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張著嘴,還沒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