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寒意漸濃。蘇麗裹緊了棉服,將采訪筆記小心地塞進帆布包最里層,快步走在回報社的路上。腦海里還回蕩著那個前維修工驚恐的眼神和未盡的話語,“上次有個記者……”這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她心上。
就在她拐進一條相對僻靜、通往報社后街的巷子時,一輛黑色的桑塔納轎車無聲地滑到她身邊,停了下來。車窗搖下,露出一張棱角分明、帶著幾分肅殺之氣的臉。
蘇麗心里咯噔一下,腳步頓住。她認得這張臉——市公安局刑警支隊副隊長,王建軍。
“蘇記者。”王建軍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度,“上車聊聊?這里不方便。”
蘇麗下意識地抱緊了懷里的帆布包,警惕地看著他:“王隊長?有什么事嗎?我趕著回報社發稿。”
王建軍推開車門,目光銳利地掃過她緊抱的帆布包,又落在她略顯蒼白的臉上:“關于你最近在東城的‘采訪’,我想和你談談。為了你的安全。”
最后幾個字,他加重了語氣。
蘇麗心頭一凜,知道自己這幾天的行動沒能完全避開警方的視線。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拉開車門坐進了副駕駛。車內很干凈,有一股淡淡的煙草味和皮革味。
王建軍沒有立刻開車,而是點燃了一支煙,吸了一口,讓煙霧在狹小的空間內彌漫。
“蘇記者,我欣賞你的職業敏感和沖勁。”他開門見山,目光透過煙霧看著她,“但是,東城的水很深,有些東西,不是你這個年紀、你這個身份的記者應該去碰的。”
“王隊長指的是李宏偉?”蘇麗直接反問,帶著一絲倔強。
王建軍沒有否認,彈了彈煙灰:“李宏偉這個人,很復雜。我們警方有警方的辦案節奏和紀律。你這樣單槍匹馬地去調查,很容易打草驚蛇,破壞我們的部署,更危險的是,會把你自身置于險地。”
他轉過頭,眼神格外嚴肅:“我不是在開玩笑。那些人,為了利益,什么都做得出來。‘上次有個記者’的事情,我想你應該也聽到了一點風聲。那不僅僅是個傳聞。”
蘇麗的心猛地一沉,王建軍的話證實了她最壞的猜想。
“難道因為危險,就放任不管?讓這些人為非作歹?”蘇麗的聲音有些激動,“新聞工作者的職責就是揭露真相!”
“真相需要證據,更需要合適的時機和方式!”王建軍語氣加重,“你以為我們不想動他?牽一發而動全身!李宏偉能在東城立足這么多年,背后盤根錯節,你看到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你的幾篇報道,或許能引起一時轟動,但動不了他的根本,反而會讓他更加警惕,讓他背后的勢力更加隱蔽,給我們后續的工作帶來極大的困難!更重要的是,他會報復,首當其沖的就是你!”
他的話語像錘子一樣敲在蘇麗心上。她明白王建軍說的是事實,是經驗之談,是出于一名警察的責任和對她安全的考慮。
但她骨子里那股不服輸的勁頭,以及對真相的執著,讓她無法輕易低頭。
“謝謝王隊的提醒,我會注意安全的。”她避開王建軍逼人的目光,語氣依然堅持,“但我認為,輿論監督本身就有它的力量。如果所有人都因為害怕而沉默,那才是對罪惡的縱容。”
王建軍看著她倔強的側臉,知道自己的警告并沒有完全奏效。他掐滅了煙頭,嘆了口氣。
“言盡于此,蘇記者。你好自為之。”他重新發動了車子,“報社到了。記住,如果發現任何確鑿的、涉及重大犯罪的證據,第一時間聯系我們警方,不要擅自行動。”
蘇麗推開車門,寒冷的空氣涌入車內,讓她打了個寒顫。
“謝謝王隊,再見。”她低聲說完,關上車門,頭也不回地走向報社大樓。
王建軍看著她消失在玻璃門后的背影,眉頭緊鎖。他知道,這個年輕女記者恐怕不會就此罷休。而北林市這潭深水,因為她的介入,可能會掀起意想不到的波瀾。他拿起車載對講機,沉聲道:“小張,安排兩個人,最近暗中留意一下晚報社一個叫蘇麗的女記者的安全。”
黑暗中,桑塔納緩緩駛離,仿佛從未出現過。而蘇麗回到燈火通明的辦公室,坐在電腦前,王建軍的警告言猶在耳,但那個維修工驚恐的表情和李宏偉名字背后的陰影,卻讓她敲擊鍵盤的手指,更加用力。
警告,并未能讓她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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