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的燈光昏黃,驅不散深秋夜寒,也化不開眾人眉宇間的凝重。姜湯的熱氣裊裊升起,給冰冷的房間添了幾分虛幻的暖意。耿大壯兀自沉浸在戰斗的亢奮中,喋喋不休地比劃著;胡小軍則湊在劉衛東身邊,低聲討論著接下來情報工作的重點;趙紅梅默默收拾著碗勺,眼神卻不時擔憂地瞟向沉默不語的陳山河。
陳山河靠在墻邊,手里捏著已經涼透的姜湯碗,目光沒有焦點地落在斑駁的墻壁上。身體的疲憊如潮水般涌來,但大腦卻異常清醒,像有一團火在燒。
獨眼龍的慘叫,錄像廳里四散驚逃的人影,耿大壯拳頭砸碎骨頭的悶響……這些血腥的畫面不斷閃現,但奇異的是,它們帶來的不再是恐懼或厭惡,而是一種近乎戰栗的掌控感。一種能決定他人命運、能打破舊秩序、能在這片殘酷叢林里硬生生撕開一條血路的力量感。
他想起站在百樂門那奢華的包廂里,李宏偉看似和善實則居高臨下的眼神,那眼神里帶著對他這種“廠區爬上來的泥腿子”固有的輕視。想起那幾張代表著吞并意圖的“合作”文件。
然后,他又想起自己帶著兄弟沖進老炮臺錄像廳時,獨眼龍那瞬間由囂張變為驚駭的臉。想起此刻,西城沙場應該已經插上了“山河”的旗號。
一種前所未有的暢快,壓過了之前的凝重。
“憑什么?”一個聲音在他心底瘋狂滋長,“憑什么他李宏偉就能坐在百樂門頂樓抽雪茄,定規矩?憑什么我們就只能在這破廠區里,為了一點廢料一點沙石掙命?”
這念頭一旦升起,就像野草遇火,轟然蔓延。以前,他搏殺是為了活下去,為了不讓家人受欺負。但現在,活下去已經不夠了。他看到了更遠處的風景,嘗到了權力的滋味。李宏偉的壓迫,四爺的威脅,反而像催化劑,將他骨子里那股不服輸的狠勁,淬煉成了熊熊燃燒的野心。
他要的,不再僅僅是廠區這一畝三分地。他要在這北林市,真正打下一片江山!要讓李宏偉之流,再不敢用那種施舍般的眼神看他!要讓他陳山河的名字,成為這片土地上響當當的字號!
這野心灼燒著他的五臟六腑,讓他疲憊的身體重新充滿了力量。他抬起頭,眼中那短暫的迷茫和凝重已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銳利如鷹、堅定如鐵的光芒。
他的變化,立刻被敏感的劉衛東捕捉到了。劉衛東停止了和胡小軍的交談,看向陳山河,心中微微一動。他熟悉這種眼神,這是決定破釜沉舟、不顧一切向前沖的眼神。
“山河?”劉衛東試探地叫了一聲。
陳山河將涼透的碗放在桌上,發出“咔噠”一聲輕響。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頸,目光掃過屋里的每一個人。
“都聽著,”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力,“從今天起,咱們的步子,得邁得再大點?!?/p>
耿大壯停止了比劃,胡小軍和趙紅梅也看了過來。
“西城沙場,只是個開始?!标惿胶幼叩胶喡谋绷质械貓D前,手指點在上面,“李宏偉不是覺得咱們只配在廠區混嗎?不是想用宋老六的殘黨來惡心咱們嗎?那咱們就讓他看看,咱們不但能吃下西城,還能站穩腳跟,還能繼續往外擴!”
他的手指從西城劃過,指向更繁華的市區中心:“‘王朝’要盡快開業,而且要開得風光,開成北林市頭一份!以后,運輸隊的生意不能只盯著廠里那點廢料,要往外走,走得更遠!小軍的情報網,也不能只盯著李宏偉和四爺,全市的動靜,有用的消息,都要摸清楚!”
他的話語里充滿了進攻性和擴張的欲望,讓耿大壯聽得熱血沸騰,連連點頭。劉衛東卻微微蹙眉,他看到了野心背后的巨大風險。
“山河,步子太大,容易……”劉衛東想提醒。
“容易扯著蛋?”陳山河接過話頭,嘴角勾起一絲冷峭的弧度,“我知道。但慢慢走,就能安全嗎?李宏偉、四爺,他們會給我們慢慢壯大的時間嗎?不會!既然橫豎都是險路,不如放手一搏,闖出個通天大道!”
他看向劉衛東,眼神銳利:“衛東,你的腦子最好使,得多想想怎么闖,怎么博。以前的那些謹慎算計,得換個法子用了?!?/p>
劉衛東看著陳山河眼中那幾乎要噴薄而出的野心之火,知道再勸無用。此時的陳山河,就像一張拉滿的弓,只能向前,無法回頭。他深吸一口氣,重重點頭:“我明白了。”
陳山河最后將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要穿透這黑暗,看清未來的方向。野心的種子,在血與火的澆灌下,已然破土而出,瘋狂滋長。
“這北林市,該換個活法了?!彼吐曌哉Z,像是在立下一個沉重的誓言。
夜色更深,廠區寂靜。但這間簡陋辦公室里的燈光和其中燃燒的野心,卻預示著一場更大的風暴,即將席卷整個北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