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從內衣口袋里摸出幾張皺巴巴的票子,塞到他手里。那錢還帶著體溫,卻燙得陳山河手一抖。
十塊錢。不夠一針進口藥。
但他還是收下了,低聲道:“謝謝師兄。”
“唉……”師兄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回了屋,關上門。隔絕了外面的風雪,也隔絕了那點微不足道的暖意。
一家,兩家,三家……
他從家屬區東頭走到西頭,從還有點希望的黃昏走到徹底漆黑的深夜。
笑臉迎進去,冷眼推出來。
訴苦、抱怨、躲閃、敷衍、甚至直接閉門不見……
平時見面熱絡無比的鄰居,叔叔伯伯,師兄師弟,此刻都變得陌生而遙遠。雪越下越大,他的心卻一點點冷透,比這零下二十多度的天氣還要冷。
人情冷暖,世態炎涼。這八個字,像冰錐子一樣,在這風雪夜里,被他用最慘痛的方式讀懂了。
他站在一棟筒子樓的黑黢黢的樓道口,靠著冰冷斑駁的墻壁,緩緩蹲了下去。他把臉埋進膝蓋,肩膀難以抑制地微微顫抖。
不是哭。是冷的,也是恨的。
恨劉扒皮的刻薄刁難,恨廠里的無情推諉,恨自己的無能,恨這狗日的、不給人活路的日子!
口袋里,除了師兄那十塊錢,只多了一張五塊的,是樓下一個心軟的老太太偷偷塞給他的,還小聲說:“孩子,別嫌少,趕緊給你爸買藥去……”
十五塊。
這就是他跑遍了大半個家屬區,磨破了嘴皮子,看盡了臉色,得到的全部。
風雪灌進樓道,吹得他透心涼。
他慢慢抬起頭,眼睛里最后一點光亮熄滅了,只剩下一種被逼到絕境的、孤狼般的死寂和血紅。
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
他攥緊了那十五塊錢,硬幣的邊緣硌得他手心生疼。
這不夠,遠遠不夠。
父親的命,等著錢去救。
他緩緩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眼神落在遠處廠區那模糊的輪廓上,那里有劉扒皮的辦公室,有堆滿了廢棄鋼材的廢料場……
一個瘋狂而危險的念頭,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從那片死寂和血紅中猛地鉆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