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guī)矩立下了,像是給這匹剛剛掙脫韁繩的野馬套上了籠頭。接下來,是如何讓這匹馬沿著一條能走得遠些的路,跑起來。
陳山河的身體恢復得比醫(yī)生預想的要快,那股狠勁似乎不僅用在對敵上,也用在了跟自己較勁上。他能下地走動的第二天,就催著劉衛(wèi)東,要去看看剛剛接手的運輸隊。
運輸隊設(shè)在廠區(qū)邊緣的一排破舊平房里,門口歪歪扭扭掛著一個“北林機械廠第三運輸分隊”的木牌,漆皮剝落,透著股寒酸氣。院子里停著幾輛漆色斑駁的解放牌卡車,空氣中彌漫著機油和汽油混合的味道。
王師傅早就帶著七八個司機等在院子里,個個臉上帶著忐忑和幾分好奇。他們見過陳山河血戰(zhàn)時的瘋狂,也聽說了他立下的新規(guī)矩,不知道這個新上位的“廠區(qū)王”,會怎樣對待他們這些靠方向盤吃飯的人。
陳山河在劉衛(wèi)東和耿大壯的陪同下走進院子,他臉色依舊蒼白,但腰桿筆直,目光掃過眾人,最后落在王師傅身上。
“王師傅,以后隊里的事,還得您多費心。”陳山河開口,語氣出乎意料的平和,甚至帶著一絲尊重。
王師傅受寵若驚,連忙擺手:“山河哥……不,陳隊長!您太客氣了!兄弟們……兄弟們以后都聽您吩咐!”
陳山河點點頭,走到一輛卡車前,伸手摸了摸冰冷的引擎蓋,上面還沾著泥點。“車,是咱們吃飯的家伙事。以前老黑在,大家跑車提心吊膽,賺的錢大半進了別人的口袋。從今天起,”他轉(zhuǎn)過身,面對所有司機,“該交給廠里的份子,一分不少。剩下的,都是你們自己的。我陳山河,只要運輸隊這條線穩(wěn)穩(wěn)當當,不出岔子。”
司機們面面相覷,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條件,比老黑時代好了太多!以前是勉強糊口,現(xiàn)在,是真能看到攢下錢的希望了。
“但是,”陳山河話鋒一轉(zhuǎn),眼神銳利起來,“活兒得給我干漂亮。廠里的任務,按時按量完成,不準偷奸耍滑。對外跑活,講信用,守時辰,不準仗著名頭欺壓貨主。誰要是壞了車隊的名聲,”他看了一眼身旁面色兇悍的耿大壯,“大壯會按規(guī)矩辦事。”
耿大壯很配合地冷哼一聲,拳頭捏得嘎吱響。
恩威并施,簡單直接,卻對這些常年被壓榨的底層司機格外有效。
“陳隊長放心!”
“我們一定好好干!”
司機們紛紛表態(tài),臉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劉衛(wèi)東適時上前,拿出幾張蓋了紅戳的紙:“這是我跟廠里后勤科重新談好的運輸合同,以后隊里的活兒,走明賬。另外,‘山河運輸隊’的牌子,我已經(jīng)找人去做了。”
“山河運輸隊?”陳山河微微一愣,看向劉衛(wèi)東。
劉衛(wèi)東低聲道:“總不能一直頂著廠里運輸分隊的名頭干私活,有個自己的名號,辦事方便,也好算賬。名字我瞎起的,你要覺得不行……”
陳山河沉默片刻,看著院子里這些即將掛上“山河”名號跑遍北林甚至更遠地方的卡車,一種奇異的感覺涌上心頭。這不再是偷偷摸摸賣廢料,而是有了一個看似正經(jīng)的營生和名號。
“就叫這個吧。”他最終點頭。
“山河運輸隊”的牌子很快掛了起來,就釘在那個舊木牌的旁邊,嶄新的白底黑字,在破舊的院門口顯得有些突兀,卻又透著股勃勃生機。
陳山河讓劉衛(wèi)東從夜市收入里擠出一點錢,給每輛車做了簡單的保養(yǎng),換了磨損的輪胎。錢不多,卻讓司機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視。
幾天后,當印著“山河運輸”字樣的卡車再次行駛在北林市的道路上時,帶來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以前老黑的車隊橫行霸道,拉貨時常有刁難、索要好處的情況,現(xiàn)在“山河”的車規(guī)矩了許多,按合同辦事,價格透明,反而很快贏得了一些小老板的信任,活兒漸漸多了起來。
這微小的變化,像一顆石子投入湖面,漣漪悄然擴散。市區(qū)里那些嗅覺敏銳的江湖人,比如東城的李宏偉,也很快注意到了這個從廠區(qū)冒出來的、開始嘗試用“規(guī)矩”做生意的“山河運輸隊”。
王建軍坐在吉普車里,看著一輛擦得锃亮、掛著“山河運輸”牌子的卡車從旁邊駛過,司機神態(tài)平和,甚至對他這輛警車禮貌地讓了讓路。他拿起筆記本,添上一行:“陳山河整合運輸隊,立‘山河’字號,嘗試半合法化經(jīng)營。其志不小,手段趨于成熟。”
陳山河站在運輸隊院子里,聽著卡車發(fā)動機的轟鳴,聞著熟悉的汽油味,心中卻沒有太多喜悅。他知道,掛上牌子,只是第一步。這條看似更穩(wěn)妥的路,前方是更激烈的競爭和更復雜的漩渦。“山河”這兩個字,既是招牌,也是靶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