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那點“管理費”像一道微弱的溪流,勉強滋潤著干涸的家用,但距離填平醫院的窟窿和擺脫劉扒皮的陰影,還差得遠。陳山河心里的那根弦依舊繃得死緊,不敢有絲毫松懈。他清楚,自己這點剛剛靠狠勁拼殺出來的“地位”,脆弱得像層窗戶紙,隨時可能被捅破。
這天輪休,他沒去夜市——那邊有耿大壯守著,暫時出不了大亂子。他打算去廠區后頭的廢料堆轉轉,雖然風險大,但總得想想別的來錢路子,光靠那點固定收費,抗不住風雨。
剛繞到鍋爐房后頭,還沒靠近那片銹跡斑斑的鋼鐵墳場,一個瘦小的身影就從一堆廢棄的管道后面鬼鬼祟祟地探了出來,怯生生地喊了一聲:
“山……山河哥?”
陳山河心里一凜,瞬間警惕起來,手下意識地摸向腰間別著的一截短鋼棍。他瞇眼看過去。
是個半大小子,大概十七八歲模樣,瘦得像根豆芽菜,穿著件明顯不合身的、油污斑斑的舊工裝,凍得鼻子通紅,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滴溜溜地轉著,透著股與年齡不符的精明和緊張。是胡小軍,廠里一個老工人的兒子,爹死得早,娘改嫁了,把他扔給奶奶,平時在廠里干點臨時工,也小偷小摸地混日子,人滑頭,但膽子小,屬于那種跟在黃毛屁股后頭搖旗吶喊、卻不敢真動手的角色。
陳山河皺緊眉頭。黃毛的人?來找麻煩的?他捏緊了鋼棍,沒吭聲,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胡小軍被他看得一哆嗦,連忙擺手,聲音都帶了哭腔:“山……山河哥!別……別誤會!我……我不是跟黃毛的了!早不是了!”
他小心翼翼地湊近兩步,壓低聲音,語速極快:“我……我是來投靠您的!真的!我佩服您!刀疤劉那王八蛋,您說廢就廢了,是條漢子!比黃毛那種只會欺軟怕硬的強多了!”
陳山河依舊面無表情,心里卻飛快盤算著。這小子名聲可不怎么樣,偷奸耍滑,嘴上沒把門的。
見陳山河不信,胡小軍更急了,賭咒發誓:“山河哥!我胡小軍雖然沒啥大本事,但我知道這廠區里誰是真厲害!我就服您!您讓我干啥都行!我……我腦子活,耳朵靈,廠里廠外啥事兒都知道點!我能幫您打探消息,能幫您望風!”
他這話,倒是戳中了陳山河的心思。他現在最缺的就是耳目。劉扒皮有什么動靜?保衛科是不是在查廢料的事?黃毛那伙人會不會報復?還有沒有別的勢力盯著夜市?這些他都兩眼一抹黑,全靠猜。
有個機靈點、熟悉底層彎彎繞繞的人幫忙打聽,確實能省不少事,也能提前規避風險。
但,信得過嗎?
陳山河盯著胡小軍那雙因為急切而睜得滾圓的眼睛,那里面除了討好和恐懼,似乎還有一絲想要抓住點什么、找個依靠的渴望。這種眼神,他在自己身上也見過。
“為啥找我?”陳山河終于開口,聲音低沉沙啞。
胡小軍咽了口唾沫,老實交代:“黃毛……黃毛折面兒了,跟著他混沒啥出息了……而且,而且我前兩天偷聽到劉扒皮跟倉庫老周頭嘀咕,好像……好像是在查廢料賬目的事,我怕……我怕牽連到我以前……所以就想找個硬實的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