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輦撕裂罡風云層,掠過廣袤焦土與剛剛平息戰火的尸骸之地,最終穩穩懸停在無極城那萬仞星石壘砌、吞吐無盡道蘊的雄城之巔。雕飾著瓊花暗紋的巨大輦門無聲開啟,云凝的身影出現在殿前高臺。下方,數以萬計的黑甲禁軍如同凝固的鋼鐵叢林,在她目光掃過的瞬間,齊齊單膝跪地,甲胄碰撞之聲匯聚成一道沉默的雷鳴,響徹云霄。
她并未停留,衣袂翻涌,如一道劃開空間的玄色閃電,徑直沒入帝闕大殿那深邃無比的門戶。
無極帝殿深處。
無邊無際的穹頂高懸,以星辰為綴,以混沌為底。殿中空曠得令人心悸,唯有那高踞于九重臺級之上的帝座,是這片空間唯一的核心,亦是整個龐大疆域權柄與力量的凝結具象。
云凝踏上帝座臺階的步伐無聲無息。她轉身,撩起那身象征無上威權的玄黑帝袍后擺,緩緩落座。
大殿的寂靜瞬間被賦予了新的重量。帝座上的人并未顯露疲態,但那股在戰場上沛然炸裂又強行收斂的寒意與殺意,此刻已沉淀為深不見底的幽潭。殿內道則流轉,自動排開塵埃與喧囂,連光影在她周身也變得冷硬而銳利。
她微微低首,攤開右手。
那片泛著冰藍玉澤的魚鱗安靜地躺在她的掌心。指腹輕輕摩挲著鱗片上細密的天然紋路,觸感冰涼,卻帶著一種穿越時空的、刻骨銘心的柔軟。她仿佛能透過這鱗片,感受到她母后指尖傳遞過來的最后溫度——那是在一片尸山血海、尖叫與毀滅的風暴中心,玄魚王后帶著滿身血污和即將消散的生機,生生拔下自己的護心鱗,塞進受傷的她懷中。
“活下去,凝兒…好好活…快走!!!”母后沾血的嘴唇無聲地開合,眼中是不舍、決絕,還有對這世間最純凈之物被玷污的無限悲涼。
這記憶像一把生銹的匕首,每一次翻動都在心臟深處擰絞。云凝閉了閉眼,那寒冰裂瞳深處熔巖般的血焰已被重新冰封,唯余一片淬火的寒鐵之色。
她本是現代都市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無父無母,孑然一身,被生活推著麻木前行。一場突如其來的雷雨,一根故障的電線桿,一道刺目的強光……然后,便是墜入這個光怪陸離、弱肉強食的異世深淵。
是玄魚族,是那片溫暖如夢幻海洋的國度,收留了她。玄魚王和王后,這對高貴的王者,沒有追問她的來歷,沒有嫌棄她。他們將她輕輕抱起,視如己出,給她取名“云凝”——如天邊流云般自在,如深海玄冰般永恒。在那片充斥著善意歌聲與瑰麗法陣的海洋國度里,她那顆在現代早已干涸麻木的心,第一次嘗到了被親情、被族愛、被無條件的接納所浸透的甜蜜。
三歲那年,王親自牽著她,進入玄魚族圣地——化生池。那是洗滌血脈、轉化外族的圣池,過程痛苦而艱難。玄魚王坦誠告知她并非親生,這半身玄魚血脈,是玄魚族感念天緣,亦是報答她與這族天然親近所贈予的恩情。無人料到,這半身轉化,竟引動了化生池最深處的悸動。流淌在她新生的血脈中的玄魚之力,精純、浩蕩,其光芒甚至超過了純血的玄魚族人!
那一刻起,“云凝”這個名字便與“玄魚”緊密相連,成為真正的玄魚公主。那是她漫長生命中最無憂無慮的幾千年。
她嬉戲于璀璨的珊瑚林,學習古老而精妙的玄魚族陣法,聆聽母后溫柔的低唱,在父親寬厚的背脊上暢游星海。
玄魚族,是天道寵兒!無垢之體令他們心靈純凈、萬魔不侵,修行之路雖如逆水行舟、緩慢艱難,卻無有心魔困擾之憂。她們的女子,容色傾世,歌聲能撫慰神魂,舞姿能引動潮汐,更擁有令諸天萬界都覬覦的造化之軀——天生易孕,所誕后代,無論父系何種血脈,皆承其無垢道體!玄魚族的血脈天賦,是生命法則與空間奧義的青睞者,對刻畫、維系、破解各類天然與后天陣紋,有著近乎于道的本能。
她們以血脈為引,以鱗紋為基,布下的陣法,往往渾然天成,威力無窮,成為諸多種族尋求庇護或聯姻時最渴求的戰略同盟。
那是一片凈土,一個被天道以某種艱難平衡保護著的稀世瑰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