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柴拍了拍我的肩膀,又叮囑斌子和泥鰍:“機靈點,都活著回來!”
老范則把一本他手抄的、關于云南風物和少數民族習俗的薄冊子塞給了我:“路上看看,有點準備總比抓瞎強。”
告別總是帶著些許傷感,但我們沒有太多時間沉浸其中。
溫行之第一個背起了行囊,言簡意賅:“走吧。”
我們五人,告別了飲馬溝,告別了黃爺、老柴和老范,踏著晨曦的微光,來到西安火車站。
火車“哐當哐當”的聲響,像一首永無止境的催眠曲,載著我們一行人,連同滿腹的心事和未知的前路,鉆進了中國西南腹地的連綿群山。
臥鋪就是舒坦,不用擠在那像沙丁魚罐頭一樣的車廂里,也不用聞那些難聞的汗臭味。最關鍵的是,臥鋪的私密性比較好,六張床鋪連在一起,門一關,就是一方與世隔絕的小天地。
斌子和泥鰍很貼心地將兩個下鋪讓給了我和三娘。我倆躺在床上,開始閉目養神。
溫行之換上了一身半舊的藍色工人裝,頭發胡子早在溫婆婆家時便修剪過了,現在看起來很是干練,雖然少了些在山里時的野氣,但那股子沉靜和疏離感卻絲毫未減,混在人群中,像一滴沉入油鍋的水,格格不入。他剛把行李放好就夾著煙出去了,直到夜深才回來睡覺。
斌子和泥鰍睡在中鋪,一開始還新鮮,側著頭看外面飛馳而過的麥田、村莊和起伏的山嶺。過了沒多久,新鮮勁就過去了,最主要是中鋪睡著難受,空間太小,想翻身都難。久而久之,兩人都顯得有些蔫。
三娘一直很安靜,大部分時間都在睜著眼睛發呆,眼神有些空茫,不知道在想什么。我知道,她心里最重的那塊石頭,就是還躺在飲馬溝、生死懸于一線的黃爺。偶爾她會收回目光,下意識地摸一摸隨身帶著的那個布包,里面是溫婆婆給的藥粉和那兩塊至關重要的龍紋龜甲。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腦子里時不時就會想起那個在“織夢花”幻境里的荒誕夜晚。有時想的多了臉上就會發燙,這次也不例外。嚇得我趕緊把目光挪開,假裝去看車廂頂棚搖晃的、昏黃的燈泡。
我們的行李都塞在床鋪底下,用破麻袋裹著。里面除了簡單的換洗衣物,就是溫行之要求準備的那些家伙事。雄黃、朱砂、糯米、桃木釘、漁網,還有用油布仔細包好的飛針和那兩把老腰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別看這些東西稀奇古怪,但卻是我們不可或缺的小米加步槍。
“霍娃子,”斌子用手指敲了敲床沿,壓低聲音,“你讀書多,你說云南那地方的姑娘,是不是都跟畫兒里似的,穿著花花綠綠的裙子,戴著滿腦袋的銀飾?”
我還沒回答,旁邊的泥鰍就插嘴道:“哥,你這腦子除了姑娘還能想點別的不?黃爺說了,那地方毒蟲多得很,小心鉆你褲襠里!”泥鰍擺出一副擠眉弄眼的架勢,用手捂住襠部,表演的聲形并茂。
“滾蛋!”
泥鰍得理不饒人,繼續開口:“這還沒完,我聽說云南那地方,到處都是瘴氣,林子里還有會放蠱的苗女。我聽說那蠱蟲啊,比頭發絲還細,下到你喝的水里,吃的東西里,你都不知道!到時候就得聽下蠱的人擺布,讓你干啥你就得干啥,邪門得很!”他說得繪聲繪色,自己先打了個寒顫。
“泥鰍,你再嚇唬你哥小心他揍你。”一直沉默的三娘忽然開口,聲音不大,卻讓現場的氛圍瞬間緩和,“南疆雖然都是些少數民族,但俗話說入鄉隨俗,只要我們不主動招惹,應該就不會惹麻煩。”
火車穿過一個又一個漫長的隧道,光線忽明忽暗。車廂里漸漸安靜下來,只剩下鼾聲和車輪永不停歇的轟鳴。
我躺在床上,毫無睡意。腦子里走馬燈似的閃過這幾個月來的經歷:北京城里的喧囂、黃爺四合院里的教導、西漢墓室里的驚魂、還有那地下工事里扭曲的人面蛇和詭異的織夢花。。。。。。一切都像是光怪陸離的夢,卻又真實得刻骨銘心。
如今,我們又踏上了前往更加神秘莫測的哀牢山的征途,為了救人,也為了那虛無縹緲的長生之謎。
前途莫測,吉兇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