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我們出發了。
沒有開那兩輛顯眼的212吉普,而是步行去了火車站。
北京站人山人海,空氣混雜著汗味、煙味和各種行李的味道。我們幾個穿著灰撲撲的衣裳,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像是最普通的出遠門的工人。泥鰍拿著介紹信去窗口買了票,是幾張開往西安的硬座。
綠皮火車嘶鳴著進站,人群像潮水一樣涌向車門。
斌子護著我,老柴在前面開路,泥鰍攙著老范,黃爺和三娘跟在后面。
擠上車的那一刻,我回頭看了一眼北京站那高大的鐘樓,心里莫名地一空。
車廂里擠得像沙丁魚罐頭,煙霧繚繞,吵吵嚷嚷。我們好不容易找到座位,斌子就把我跟三娘擠在靠窗的位置。行李塞到座位底下和行李架上。
火車哐當哐當地開動了,北京城漸漸被甩在后面。
一路上,沒人怎么說話。
三娘靠著車窗發呆,有時候還會枕在我肩膀上,搞得我心里又驚又喜。
老柴閉目養神,但耳朵偶爾會輕微動一下。泥鰍一個人坐在過道那邊,拿著份皺巴巴的報紙,眼神卻飄忽不定。黃爺、老柴和老范坐在我們對面,三人都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面無表情。斌子耐不住寂寞,湊過來低聲跟我吹牛,說陜西的羊肉泡饃多好吃,說那邊姑娘的臉蛋多紅潤,被黃爺拿煙袋鍋子敲了一下才消停。
火車走了整整一天一夜。
腿坐麻了,脖子睡僵了,嘴里全是死面餅和咸雞蛋的味道。窗外景色從華北平原的麥田,逐漸變成黃土高原的溝壑縱橫,一片蒼涼。
第二天下午,火車終于喘著粗氣停靠在了西安站。
我們隨著人流擠出車站,古老的城墻撲面而來,帶著一股歷史的厚重和風塵。
西安城比北京看起來更舊,街道上自行車也不少,但人的口音、街邊的吃食,都透著濃濃的西北味兒。
剛下車就有女人湊上來問我住不住店,還說什么各種年紀的都有,保準讓我滿意。我沒聽懂是啥意思,三娘則挽著我的手臂,狠狠瞪了那女人一眼。
沒時間停留。
泥鰍很快聯系上了街頭的人,是個黑瘦的本地漢子,他開著一輛破舊面包車,跟泥鰍用當地方言低聲交談了幾句,對上暗號,點了點頭。
我們擠進面包車,車子冒著黑煙,駛離西安城區,朝著更偏僻的郊縣開去。路越來越顛簸,兩旁的房屋越來越稀疏,黃土坡越來越多。夕陽把天地染成一片昏黃,風卷著黃土粒,打得車窗啪啪作響。
車上,黃爺終于再次開口,聲音低沉而清晰:“都精神點。快到地頭了。這趟活兒,非同小可。記住,手要穩,眼要毒,腳要輕。一切聽招呼,誰也不許擅自行事。能不能吃著肉,能不能活著回去,就看接下來的了。”
車里一片死寂,只剩下引擎的轟鳴和窗外的風聲。
我透過蒙著黃土的車窗,望向外面蒼茫而陌生的天地,心臟又一次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這千里之外的黃土之下,那藏著金屑丹砂的大墓,究竟等著我們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