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爺指了指堂屋正墻上掛著的一幅泛黃的畫像。那畫像平時用塊布遮著,我從來沒留意過。此刻布掀開了,上面畫著個穿著古代服飾的人,面目模糊,看著有些年頭了。
“咱這北派,不像摸金校尉有符有咒,也不像搬山道人有術有技,更不像卸嶺力士人多勢眾。咱靠的就是膽子大,家伙硬,手藝精。”黃爺語氣里帶著點自傲,“祖師爺傳下來的規矩不多,就幾條鐵律:一,不對婦孺下手;二,不起暴尸斂財之念;三,留一線,不絕戶;四,也是最重要的,嘴巴嚴,講義氣。犯了任何一條,三刀六洞,自個兒掂量。”
我聽得心驚肉跳,連連點頭。
“咱們這一支,傳到我這兒,人也散得差不多了。”黃爺嘆了口氣,“現在不比以前了,雷子盯得緊,好坑也越來越少。以后,就得靠你們這些后生了。”他看向我:“霍娃子,你膽子雖小,但還算靈性,肯吃苦。以后跟著好好干,虧待不了你。”
我心里有點熱乎,感覺像是終于被這個冰冷的圈子接納了一點。
從那以后,我的日子稍微好過了點。吃飯偶爾能見到點油花,三娘塞給我饅頭冰糖的次數也多了點。訓練依舊辛苦,但我知道這是在保自己的命。
我開始跟著泥鰍學更深的認土本事。
不同朝代、不同等級的墓,封土、夯土、墓土都不一樣。
漢墓多“白膏泥”和“青膏泥”,密封好;唐墓喜歡用“糯米石灰漿”,堅硬無比;宋墓土雜,但往往帶瓷片;明墓夯土層最厚實,難打洞。。。。。。還有“血淤土”、“雪花砂”、“朱砂土”這些特殊土質,往往意味著底下有硬貨或者兇險。
斌子則教我怎么使力,怎么打洞又快又隱蔽,怎么別石門省力氣,怎么在狹小空間里轉身發力。他力氣大,但粗中有細,一些技巧都是拿命換來的經驗。
我也漸漸熟悉了這個四合院里的每一個人。
黃爺的大名我不知道,只知道他外號“黃鼠狼”,我們都叫他黃爺,是定盤星,話不多,但句句是命令,眼神毒辣,經驗老道。
斌子和泥鰍是親兄弟,哥哥大名劉斌,是隊里的猛張飛,下苦力的一把好手,講義氣,但脾氣暴,容易上頭。弟弟大名劉明,但我們從小就叫他泥鰍,是個鬼機靈,對外聯絡銷路,打探消息,認物定價都是一把好手,但有點滑頭。
三娘。。。。。。我看不透她。她好像對什么都漫不經心,但又什么都懂。有時風情萬種,有時又冷得像塊冰。唯一不變的,就是三娘始終很美,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女人。我不知道豆豆是不是她的親生閨女,如果是,不知道是哪個男人這么幸運。她對我時好時壞、若即若離,讓我心里老是七上八下。
豆豆還是那樣,怯生生的,但跟我熟了,偶爾會對我笑一下。
時間就這么晃晃悠悠又過了兩三個月,北京城入了秋,天氣涼了下來。院里那棵石榴樹果子都紅透了,裂開了口。
這天,黃爺又把我們叫到屋里,臉色比上次還凝重。“來大鍋了。”他指著桌上又是一張手繪的地圖,這次畫得更精細,標注也更復雜。“河北地界,一個老坑,讓雨水沖塌了一塊,露了相。去看過了,土色是戰國的,‘黃腸題湊’的規制,錯不了。”
黃腸題湊?我心里一跳!這可是王侯級別的大墓,用的是柏木黃心堆疊成的墓室,規格極高。
“但這鍋子太硬,咱一家吃不下,得請幾個老伙計支鍋。”黃爺沉聲看向我:“霍娃子,這次,你不能再光看著了,得下苦力。怕不怕?”
我看著地圖上那個標注的點,想起第一次下坑的驚恐,想起那聲嘆息,手心又開始冒汗。但我也想起了斌子的小轎車,泥鰍的電視機,想起了黃爺說的“大鍋”,想起了我爹娘佝僂的背影。
我咽了口唾沫,聲音有點發顫,卻異常清晰:“黃爺,您吩咐吧!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