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仿佛周遭所有的喧鬧聲都瞬間遠去。
第34章美夢
是她!黃三娘!
雖然褪去了記憶中那股子冷冽和潑辣,穿著樸素的農(nóng)家衣服,臉上帶著未經(jīng)世事的羞澀和緊張,但那張眉眼,那挺翹的鼻子,那抿著的、帶著一絲倔強弧度的嘴唇,尤其是那雙抬起看向我的、水汪汪的、清澈見底的大眼睛。。。。。。
我像是被一道無形的閃電擊中,心臟猛地漏跳了一拍,隨即更加瘋狂地跳動起來。腦子里那些關于大學、關于遠方的紛亂念頭,在她抬眼的這一剎那,忽然變得模糊不清。一種莫名的、強烈的悸動,從心底最深處涌起,蓋過了一切。
鬼使神差地,在爹娘和媒人期待的目光中,我對著那個憨厚的老農(nóng),也是對著她,輕輕點了點頭,喉嚨里發(fā)出一個干澀的音節(jié):“。。。。。。中。”
這一個字,仿佛點燃了更大的喜慶。
爹娘喜出望外,媒人更是拍著大腿連聲叫好,直說這是“喜上加囍”,“狀元郎娶親,咱們這十里八鄉(xiāng)頭一份的風光”!院子里的氣氛更加熱烈了,酒席仿佛直接變成了定親宴,祝福聲、歡笑聲不絕于耳。
一切都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著,飛快地向前滾動。定親、送彩禮、置辦新衣、布置新房。。。。。。所有繁瑣的流程,都在一種暈暈乎乎的狀態(tài)下迅速完成,快得讓我有些反應不過來。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我就迷迷糊糊地穿著一身嶄新的、但袖口似乎有點短的中山裝,胸口別著一朵略顯俗氣的大紅花,站在了自家院子中央。對面,是穿著一身大紅嫁衣,頭上蓋著紅蓋頭的三娘。司儀拖著長腔喊著“一拜天地——”,我跟著迷迷糊糊地彎腰。
宴席上,斌子和泥鰍也都在,他們穿著漿洗得發(fā)白的干凈衣服,嘻嘻哈哈地圍著我,用粗瓷碗給我敬酒,斌子還用力拍著我的肩膀,咧著嘴笑:“行啊霍娃子!考上大學還娶上媳婦兒了!以后當了官老爺,可別忘了咱這幫穿開襠褲一起尿尿的兄弟!”
泥鰍也擠眉弄眼:“就是!到時候也帶哥們兒去省城見識見識!”
我有些慌了,死死拽住他倆的手不放:“你們真的不記得了?我們在北京倒斗?黃爺,老柴,老范。。。。。。小鬼子的秘密基地?”
斌子和泥鰍被我逗笑了,他們瞇著眼,張開滿是酒氣的嘴巴嘲笑我:“霍娃子你在說啥鬼話?該不會是被媳婦兒收拾了吧?”
斌子和泥鰍不記得關乎倒斗的一切,這怎么可能?
我的世界好像變了,一切都變得那么美好,美好得像是一幅色彩過于鮮艷的年畫,有些不真實,卻又觸手可及。
夜里,鬧洞房的人群終于嬉笑著散去。簡陋的土坯房里,墻壁剛用白灰粗略地刷過,還透著潮氣,窗戶上貼著的大紅喜字在昏黃的煤油燈光下微微反著光。屋子里彌漫著一股新木料和泥土的味道。
三娘安靜地坐在炕沿,依舊蓋著紅蓋頭,雙手規(guī)規(guī)矩矩地放在膝蓋上,手指微微蜷縮著。
我站在屋子中央,看著這一幕,心里那點不對勁的感覺,像水底的泡泡,又開始咕嘟咕嘟地往上冒。
這一切。。。。。。太順利了,太完美了。
金榜題名,洞房花燭,人生兩大幸事仿佛被壓縮在了一天之內(nèi)砸到我頭上。我深吸了一口氣,走到炕邊,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輕輕挑開了那方紅蓋頭。
蓋頭下,三娘微微抬眸,燈光映照著她白皙的臉頰,染上了一層動人的紅暈。她長長的睫毛像蝶翼般輕輕顫動了一下,眼神清澈,帶著新嫁娘特有的羞澀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靜靜地看著我。
很美。一種不同于記憶中冷艷的、帶著鄉(xiāng)土氣息的、鮮活而真實的美。但我心里的疑慮卻越來越重。
“三娘。。。。。。”我開口,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沙啞。
“嗯?”她輕聲應著,聲音軟糯,帶著點疑惑。
我看著她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到一絲熟悉的、屬于那個倒斗世家女子的銳利或深沉,但什么都沒有,只有一片未經(jīng)世事的純凈。
“你。。。。。。你知道我是誰嗎?”我?guī)缀跏窍乱庾R地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