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柴用地質錘敲了敲旁邊一塊帶著棱角的石頭,又指了指水洼和岸邊的拖拽痕跡,沉聲道:“瞧見沒?這石頭上有血痂,還有啃咬的痕跡。看這牙口,不是小玩意兒。”
他環顧四周黑黢黢的荒野,繼續分析:“估摸著,是這倒霉猴子晚上來喝水,被藏在附近的大家伙,比如豹狗子(豺狗)或者狼給按住了。那東西捕獵,有時候就愛先撕臉皮,方便下口。這猴臉,就是被生生撕扯下來,叼到這兒,可能嫌礙事或者不好吃,就給扔水邊了。”
他頓了頓,補充道:“啞巴晚上眼神再好,黑燈瞎火的,猛地在水里看到這么個栩栩如生的玩意兒,又被水波一蕩漾,看成盯著他的人臉,再正常不過。他那一刀捅下去,攪動了水底的淤泥,說不定正好把纏在水草里的猴子毛發或者別的啥爛樹根子給攪起來了,感覺就像被頭發纏住。。。。。。加上他心里害怕,一口氣沒憋住,嗆了水,可不就以為被往深里拖么?”
老柴這一番抽絲剝繭的分析,合情合理,瞬間驅散了籠罩在我們心頭那層詭異的迷霧。
原來不是水鬼,不是山精,只是一場弱肉強食下的自然法則,加上黑暗和心理作用制造的恐怖誤會。
“操他媽的!嚇死老子了!”斌子長長舒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咧嘴罵道,“這死猴子,死了還不安生!差點把啞巴嚇尿,把咱們也忽悠出來喝半夜冷風!”
我也感覺渾身一松,后背冰涼,原來自己也出了一身冷汗。
剛才那氣氛,實在太壓抑了。
老柴用腳把那張猴臉皮踢回草叢深處,又在旁邊抓了幾把枯草泥土蓋了蓋,算是掩埋了。他收起地質錘,“行了,禍根找到了,就是個烏龍。趕緊回去,把這好消息告訴啞巴,讓他定定神。這地方晦氣,也別舀水了,忍一宿,天亮了再說。”
我們三人順著原路返回破窯洞。火光下,三娘和老范都緊張地看著我們,啞巴也抬起頭,眼中充滿了希冀和恐懼。
“沒事了!”斌子一進窯洞就大嗓門嚷嚷起來,“虛驚一場!水里那是張猴臉皮!讓豹狗子撕下來扔那兒的!啞巴你小子差點沒把自己嚇死!”
老柴也走過去,拍了拍啞巴的肩膀,把剛才的發現和自己的推測詳細說了一遍。啞巴聽完,愣了好一會兒,慘白的臉上終于慢慢恢復了一點血色,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終只是重重地松了口氣,整個人像是被抽掉了骨頭一樣,癱軟在干草堆上,但眼神里的恐懼總算消散了大半。
三娘也松了口氣,遞給啞巴一塊干糧:“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快吃點東西壓壓驚。”
老范推了推眼鏡,喃喃道:“原來如此。。。。。。”
危機解除,窯洞里的氣氛明顯輕松了不少。但經過這番折騰,誰也沒了睡意。篝火需要添加柴火,我和斌子又出去撿了些枯枝回來。重新圍坐在火堆旁,雖然身體依舊疲憊,但精神卻放松了許多。
斌子又開始嘴欠,拿啞巴打趣:“我說啞巴,你平時悶聲不響的,膽子不是挺肥么?咋讓張猴臉給整不會了?下次看清楚再叫喚,差點把哥們兒褲襠都嚇濕了。”
啞巴沒好氣地瞪了斌子一眼,扭過頭去不搭理他,但緊繃的嘴角也微微松動了一下。
老柴吧嗒著旱煙,看著跳躍的火苗,悠悠道:“干咱們這行,地底下的東西見得多了,有時候反倒容易被這地面上的玩意兒唬住。記住嘍,很多時候,嚇人的不是東西本身,是咱自個兒心里那點琢磨。”
我默默點頭,老柴這話在理。剛才要不是他經驗老道,冷靜分析,我們指不定自己把自己嚇成什么樣。
經過這一夜驚魂,雖然只是虛驚一場,但也給我們提了個醒——在這荒郊野嶺逃亡,任何風吹草動都不能掉以輕心,但也不能自已先亂了方寸。
天邊,漸漸泛起了一絲極其微弱的灰白。漫長而驚悚的一夜,總算快要過去了。遠處,似乎傳來了第一聲模糊的雞鳴。
新的一天,即將開始。
而等待著我們的,會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