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陳牧踏入那片濃霧的瞬間,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那是一種超越了單純“安靜”的死寂。
風聲、蟲鳴、甚至他自己呼吸的回響,所有構成環境背景的雜音都被這片詭異的白霧貪婪地吞噬、消化,化為純粹的虛無。
霧氣冰冷而粘稠,像浸透了液氮的蛛網,貼上皮膚的剎那,便帶走最后一絲溫度,也剝奪了聲音振動的媒介。
他習慣性側耳傾聽的、那枚掛在背包側袋上的黃銅M1911彈殼,此刻竟也啞了火。
往日里,它隨著步伐與金屬搭扣碰撞發出的“叮當”聲,是他三十年來丈量荒原的節拍器,是他確認自己依舊活著的、最忠誠的心跳回響。
而現在,它沉默了。
陳牧的腳步戛然而止。
在這片能讓聽覺徹底失效的“靜謐之喉”,任何一絲反常都意味著致命的威脅。
他沒有回頭,沒有驚慌,只是如同一尊融入霧中的雕像,靜靜地站立了足足半分鐘。
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瘋狂叫囂著,適應著這種前所未有的感官剝奪。
隨后,他緩緩地、用一種近乎于儀式的動作,解開了背包側面的戰術織帶。
布滿老繭的指尖精準地捏住了那枚已經被歲月摩挲得溫潤如玉的彈殼。
彈殼的底部,還殘留著三十年前那場首日之戰留下的、獨一無二的撞針印記。
他沒有再看它一眼,只是走到路邊一塊微微凸起的、布滿青苔的巖石旁,輕輕將彈殼放在了巖石最平坦的頂端。
做完這一切,他重新系好織帶,轉身,繼續向著濃霧深處走去。
他的步伐節奏、頻率,與之前別無二致,仿佛剛剛放下的,不是一段貫穿了整個末世的記憶,而只是一顆隨手撿來的石子。
三天后,一個為躲避聚落紛爭、冒險進入“靜謐之喉”外圍采摘“霧隱草”的年輕人,在迷路時偶然發現了這塊巖石。
他驚喜地拾起那枚在霧氣中泛著微光的黃銅彈殼,吹去上面的塵土,發現它大小正合適,便小心翼翼地用它蓋住了自己那個用來保存火絨的、破了個洞的小鐵罐。
一個時代的象征,就此淪為一件毫不起眼的日用品。
而在陳牧抹去自己身上最后一道物理痕跡的同時,數千公里之外的火種基地中樞塔內,林九正在進行一場數字世界的告別。
在他面前,最后一塊獨立的私人數據節點陣列,正閃爍著即將休眠的幽藍色光芒。
三十年來,這里存儲著他作為“記憶網絡架構師”的所有秘密——那些無法被聯邦數據庫接受的、屬于陳牧的個人指令、戰術推演、以及無數次游走在規則邊緣的行動日志。
他平靜地執行著格式化與數據遷移指令。
絕大部分加密文件被他打散成億萬個無意義的數據碎片,隨機注入了聯邦的公共網絡云,如同一把鹽融入大海,再無重組的可能。
唯獨當指令執行到最后一個文檔時,系統彈出了一個鮮紅的警告。
“文件:P。M。_最終日志。鎖定狀態:最高權限。解鎖方式:生物特征驗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