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幾名老匠人圍在一邊,見戴纓來了,讓出道,其中一人說道:“冷水浸泡時,這一卷生絲仍是好的,沒有半點異樣,誰知水溫升高后就成了……”
戴纓往騰著熱氣的水中看去,水變成黏稠的漿糊狀,絲線也相互粘連著。
老匠人以他的經驗從旁解釋:“有些商販為了給生絲增重,會給劣質生絲過糊,一般都用米粉漿,這種把戲已不時興了,但這些外商用的不是米粉漿。”
戴纓拿筷子在水里挑了挑水面的黏稠:“不是米粉漿,您老能不能看出是什么?”
老匠人在筷子上捻了捻,又拿到鼻下輕嗅:“有股腥味,若是沒猜錯,像是魚膠粉。”
戴纓看著那一鍋糊得不成樣的生絲,瞬間了然,合著訂單只是誘餌,這生絲才是下好的籠。
這些外商先尋到京都布行行會,同那張行老言明要下大單,且付了定金,還許諾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而姓張的愿意積極做保,其中必是受了一筆可觀的錢財,打得好主意,既不擔風險,又趁機斂財。
接下來,京都各大接了訂單的莊子大批進絲貨,那些外商售賣的絲價更便宜,看上去也是好絲,定有不少人貪圖便宜,購置這些生絲。
待這些外商把手里的劣質絲賣完,京都各大綢緞莊還忙碌著趕織料時,這些人早就拍屁股走人了。
先前下的定金同后續從劣質絲中獲得的盈利一比,也就無足輕重。
戴纓重新回到前廳,正巧秦家兄弟帶著伙計們回了,身后還拖拉了一大車的絲貨,正往庫房搬運。
秦三招呼著伙計們運絲,秦二趨步到戴纓面前。
“兩大絲行的現貨拿了,仍是原價。”秦二抹了一腦門的汗,“東家,咱們拿這么些貨,不怕積壓了?”
戴纓走到桌邊,倒了一杯茶遞給秦二,秦二躬身接過。
“開始還有這方面的顧慮,現在沒了。”戴纓說道,接著將劣質絲一事說了出來。
秦二一聽,眼中生亮:“所以,東家預備將這些絲貨買斷?眼下又值年初,那些綢緞鋪的生絲存貨不多,待他們發現被騙后,白耗了一場工夫不說,還接不上后手,咱們便把這些生絲高價轉賣出去?”
說到這里,秦二拊掌道:“妙啊——”
戴纓笑著搖了搖頭:“不能這樣。”
接著往后院走去,秦二跟隨在側,院里的伙計們,包括那些織工、繡工,還有染色工,以及打下手的雜役,皆忙碌著手里的活計。
每個人雖是忙碌的,臉上卻帶著光,手上做著活,嘴里相互打趣玩笑,這是他們的日常。
活計輕省,飯菜好吃,準時拿工錢,在華四錦干活的人,沒有想往外跑的。
“秦叔是咱們戴家的老人了。”戴纓說道。
秦二笑道:“是啊,守咱們家鋪子,守了半輩子。”
“咱家在平谷的生意大,算是生意場上的地頭蛇。”戴纓說罷后,覺著“地頭蛇”這三個字有意思,笑出了聲:“說地頭蛇沒錯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