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明朝版P2P》
寶船底層貨艙里爆發了激烈沖突。陳大眼揪著趙鐵錨的領子,把他按在腌菜桶上?!叭拢≌鹿ゅX你一文不還,當灑家的拳頭是面團捏的?”“再寬限三日…就三日…”趙鐵錨面如土色。“三日復三日,三日何其多!”陳大眼怒極反笑,缽大的拳頭已高高揚起。周圍水手們屏息凝神,空氣緊繃如將斷的弓弦。一場因賒賬引發的斗毆眼看就要血濺當場。沒人知道,這場因銅錢匱乏而起的風波,即將催生出一場震動整個船隊的金融革命。更沒人料到,這場革命的核心,竟會是幾枚刻著神秘印記的貝殼。而其中一枚貝殼背面,悄悄刻著一個極小的“債”字……當夜,月光下的貝殼幽幽泛著紅光。
貨艙深處彌漫著咸魚、濕木和陳年腌菜的渾濁氣息,昏暗得只能勉強辨別人影。陳大眼像座鐵塔般矗立,蒲扇般的大手死死攥著趙鐵錨那件油膩的粗布短褂前襟,幾乎將他整個人提離地面,后背重重撞上鼓脹的腌菜桶,發出沉悶的“咚”響,酸腐汁液濺出幾滴。
“三月!整整三月工錢你一文不還,當灑家的拳頭是面團捏的?”陳大眼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砂石摩擦般的粗糲,每一個字都像砸在人心坎上。他額角青筋暴跳,眼中布滿血絲,怒火燒得他黝黑的臉膛發紫。
趙鐵鷂雙腳懸空亂蹬,瘦削的臉龐在昏暗中更顯蠟黃,嘴唇哆嗦著擠出哀求:“陳…陳哥,再寬限三日…就三日…等下次泊岸補給,我舅家商隊…”
“寬限?三日復三日,三日何其多!”陳大眼怒極反笑,那笑聲如同夜梟嘶鳴,令人頭皮發麻。他不再廢話,右臂筋肉虬結,缽大的拳頭裹挾著風聲,高高揚起,眼看就要將趙鐵鷂那張枯瘦的臉砸個稀爛。
貨艙里死寂一片。圍攏的水手們下意識屏住呼吸,身體緊繃,空氣凝固得如同即將繃斷的弓弦。汗味、恐懼和暴力在渾濁的空氣里無聲發酵。角落里,一個年輕的雜役死死捂住嘴,眼中滿是驚恐。趙鐵鷂絕望地閉上眼,只等那開碑裂石的一拳落下。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身影如鬼魅般切入兩人之間。是張一斌!他后發先至,右手閃電般探出,精準地扣住了陳大眼粗壯的手腕。那力道并非硬碰硬的壓制,更像一道柔韌的閘門,瞬間鎖死了拳頭的去勢。
陳大眼只覺手腕一麻,積蓄的蠻力如同撞進了一團無形的棉花,拳頭竟被牢牢定在半空,紋絲難動。他驚愕地瞪向張一斌,眼中怒火未熄,卻添了幾分難以置信的駭然。這個平日看著并不如何健碩的“番邦貢使”,竟有如此身手?
“陳大哥,拳頭解不了債,只會添新仇。”羅子建的聲音適時響起,平靜得像拂過礁石的海風,穿透了緊張的空氣。他和歐陽菲菲、陳文昌三人也快步趕到,在張一斌身后站定,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
“解不了債?”陳大眼梗著脖子咆哮,試圖掙脫張一斌那鐵鉗般的手,卻徒勞無功,只能對著羅子建吼,“這腌臜潑才欠債不還,天經地義!船上規矩,欠債還錢!沒錢,就拿命抵!老子打殺了他,也是他活該!”唾沫星子幾乎噴到羅子建臉上。
羅子建面不改色,目光掃過陳大眼因憤怒而扭曲的臉,又落到癱軟在腌菜桶旁、抖如篩糠的趙鐵鷂身上。“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趙兄弟,”他轉向趙鐵鷂,語氣沉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你欠陳大哥的,是實打實的血汗錢。躲,不是辦法。說,究竟欠了多少?又為何一拖再拖?”
趙鐵鷂被張一斌和陳大眼的氣勢所懾,又被羅子建點破要害,心理防線徹底崩潰,涕淚橫流:“羅…羅大人明鑒!小的…小的欠陳哥兩貫又三百文…年前老娘病重,捎信來要錢抓藥,小的…小的實在沒法子,才向陳哥挪借…原想著跑完這趟南洋,分了賞錢就能還上…誰料…誰料途中幾次泊岸,小的管不住手,在番市上…買了些沒用的土物…想著…想著倒騰點小利…結果…結果全砸手里了…”他越說聲音越小,羞愧得恨不得鉆進地縫。
“兩貫三百文…”歐陽菲菲輕聲重復,秀氣的眉頭微蹙。她蹲下身,手指在積滿塵灰的木甲板縫隙里捻了捻,又仔細看了看趙鐵鷂那雙磨得發亮、沾著魚鱗的破草鞋,以及陳大眼磨損得露出線頭的褲腳。“船上工錢,按月結算,以實物米糧居多,銅錢稀少。兩貫三百文,確是一筆巨債。”她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根源不在趙兄弟賴賬,也不全在陳大哥逼債。根子在于,這偌大的寶船,幾萬里的汪洋,流通的銅錢,實在太少太少了!大家手里捏著欠條,拿著工分,卻換不來急需的東西,賒欠成了常態,糾紛自然難免?!彼脑捳Z如冰水澆入滾油,瞬間點醒了眾人。水手們面面相覷,低聲議論起來,臉上都浮現出深有同感的愁苦。
羅子建眼睛一亮,歐陽菲菲精準地切中了問題的核心——貨幣短缺和流通障礙。他環視貨艙,目光掃過堆積的貨物、焦慮的水手、還有角落里散落的幾枚被孩童當玩具丟棄的、色彩斑斕的貝殼。一個大膽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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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兄弟!”羅子建朗聲道,聲音在貨艙里激起回響,瞬間壓下了所有嘈雜,“銅錢難得,欠條易亂。我們何不自己造一種‘錢’?一種只在咱們寶船隊里通行的‘錢’?”
“自己…造錢?”陳大眼愣住了,連掙扎都忘了,懷疑地瞪著羅子建,“羅大人,您…您莫不是消遣我等?私鑄銅錢,可是殺頭的死罪!”
“不是銅錢?!绷_子建微微一笑,彎腰從地上拾起一枚半個巴掌大的白色硨磲貝,貝殼表面光潔,在昏暗光線下泛著溫潤的珠光?!坝眠@個?!?/p>
“貝殼?”眾人嘩然,連趙鐵鷂都忘了害怕,愕然抬頭。
“正是!”羅子建將貝殼高高舉起,“此物在遠海島嶼俯拾皆是,于我等無用,但勝在輕便、堅固、易于攜帶計數。我們只需賦予它‘價值’,讓它成為船上貨物、工錢、借貸的憑證!”他轉向陳文昌:“文昌,我記得你那里還有一小塊南洋得來的朱砂?”
陳文昌立刻會意,迅速從懷中貼身小袋里摸出一個小布包,里面是一小塊鮮艷如血的礦石?!坝校 ?/p>
“好!歐陽,煩勞你取些韌性好的薄木片,裁成小簽。張兄,借你刻刀一用?!绷_子建語速飛快,思路清晰,“我們以此貝為‘錢’之基,刻上船隊徽記和面額。一貝,可抵銅錢一百文!陳大哥的兩貫三百文,便是二十三貝!趙兄弟所欠,一目了然!”
計劃如驚雷炸響。水手們目瞪口呆,隨即爆發出巨大的喧嘩和質疑。
“貝殼…當錢使?聞所未聞!”
“這能行嗎?萬一有人撿了一堆,豈不是憑空發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