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九的十指在虛擬鍵盤上化作殘影,每一次敲擊都像是在剝離幽靈的外衣。
數據流在她眼前瀑布般傾瀉,卻沒有任何常規的路徑可循。
這道信號的傳輸模式詭異到了極點,它拋棄了所有已知的物理規則,像個真正的怨靈,附身在城市廢墟中那些早已斷電的廣播塔上,利用它們殘存的金屬結構進行著無法理解的超距跳頻。
每一次跳躍,都精準地指向同一個方位——城市邊緣,一處在舊地圖上被標記為“農業生態實驗區”的封閉地塊。
“抓到你了?!绷志诺驼Z,強行截留了一段被撕裂的數據包。
經過數分鐘的暴力重構,一段極低比特率的畫面呈現在三人面前的戰術屏幕上。
畫面抖動而模糊,仿佛透過渾濁的水底觀察。
一口巨大無比的合金鍋懸浮在空曠的黑暗中,鍋體表面并非光滑的金屬,而是密密麻麻地刻滿了字,那是用地球上幾乎所有主流人類語言書寫的詞句:“謝謝”“好吃”“再來一碗”。
然而,鍋內翻涌的,卻絕非能與這些詞匯產生任何美好聯想的食物。
那是一鍋粘稠的、仿佛有生命的黑暗液體,無數張扭曲痛苦的人臉在其中沉浮、尖嘯,輪廓在沸騰中不斷聚合又撕裂。
趙雷的瞳孔驟然收縮,喉嚨里發出一聲壓抑的怒吼,粗壯的手臂青筋暴起:“這他!媽!的是什么邪教祭壇?!”
他的憤怒像是點燃了空氣,讓狹小的指揮車內氣氛瞬間凝固。
然而,陳牧的目光卻沒有落在那些駭人的人臉上,而是死死鎖定了巨鍋鍋沿的一處微小細節。
那里有一片銹跡,形狀不規則,邊緣卻有著一道極不自然的、仿佛被強行焊接后又打磨過的平滑弧線。
記憶的閘門轟然洞開。
多年前,他還在南區那家半死不活的槍械維修店里,為了賺點外快,幫鄰居張大媽修過一口民國時期的老式湯鍋。
那口鍋的鍋沿就有一處一模一樣的破損,是他親手用一小塊廢鐵皮焊補起來的。
一個可怕的念頭如閃電般擊穿了他的腦海。
那段被系統當成“城市噪音”同步錄入的家庭調解節目廣播,那個讓他鎖定了“餌料漆”關鍵信息的時刻——敵人吸收的,遠不止是聲音和數據。
它把他曾經接觸過、修復過、傾注過心神的舊物記憶,也一并打包,當成了理解這個世界的“文明樣本”,收藏進了它的核心數據庫!
“它不是想吃人。”陳牧的聲音低沉得仿佛耳語,卻讓趙雷和林九同時一震,“它是想成為我們眼中的‘好主人’。”
他抬起頭,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這是一種我們無法理解的寄生體。它并非單純為了掠奪生命,而是在用它那套外星邏輯,解析人類社會最復雜的情感交換系統。在它的數據庫里,‘提供食物’和‘獲得感謝’可能是一種至高無上的、確立自身存在價值的儀式。每一次我們拒絕它的‘餌料’,每一次攻擊它的菌毯,在它看來,都不是戰斗,而是對它存在意義的徹底否定?!?/p>
“所以,”林九瞬間明白了,“它現在主動發出坐標,是在絕望中,向我們發出最后一次共餐的邀請?它想讓我們認可它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