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下達的瞬間,整個追蹤小組的通訊頻道里只剩下林九略帶急促的呼吸聲和電流的嘶嘶聲。
他面前的戰術平板上,一個鮮紅的光點正在緩慢移動,而它的身后,每隔一段固定的距離,就會亮起一個暗淡的余熱標記,如同鬼魅在黑暗中滴下的血。
“確認了,”林九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一絲無法抑制的驚駭,“這根主菌絲正沿著渠底干涸的河床前進,每行進三百米整,便會進行一次無性分裂,留下一小簇子體。這些子體釋放的微弱熱痕……在熱成像圖上,就像一串省略號,無休無止?!?/p>
他迅速調出另一張高精度地圖,那是從基地中央數據庫里翻出來的、落滿了數字塵埃的末世前民用地圖。
當他將兩個圖層疊加在一起時,頭皮瞬間炸開一陣寒麻。
那串詭異的省略號,那些精確到米的分裂點位,竟與地圖上一條早已被遺忘的鄉村小路完美重合。
圖例上標注著這條路的用途——“鄰里互助送餐路線”。
林九的指尖在屏幕上顫抖。
他幾乎能看到過去的幻影:滿臉皺紋的老奶奶顫巍巍地端著一碗雞湯,沿著這條小路走向村頭孫子的家;新過門的媳婦用方格布包著一盤剛出鍋的餃子,快步走向村尾的公婆……這是一種根植于血脈與鄉土的、最樸素的溫情。
而現在,那個非人的怪物,正在精準地復現這條早已消亡的溫情路徑。
它不是在覓食,它是在學習,在模仿,在試圖理解并成為那種它永遠無法理解的東西。
“它在學做‘人’,”林九的聲音干澀,“以一種我們最無法接受的方式?!?/p>
運河的源頭,陳牧迎著腥臊的風,靜靜地聽完了林九的報告。
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聽到了一份無關緊要的天氣預報。
在他身旁,全副武裝的趙雷顯得焦躁不安,他的手指在扳機護圈上煩躁地敲擊著。
“頭兒,還等什么?再不追,那鬼東西就要在咱們眼皮底下安家了!”趙雷壓低聲音,語氣中滿是急切。
陳牧沒有回答。
他緩緩從戰術腰帶上拔出那把陪伴他多年的M1911手槍,槍身在殘月的清輝下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
趙雷以為他要對準渠道深處開火,可陳牧的動作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熟練地卸下消音器,用一把特制的小刮刀,小心翼翼地從槍管內壁擰下一圈比灰塵還要細膩的銀灰色粉末。
那是一層特殊的鍍層,是他在上次任務后,用系統分解“餌料漆”殘渣,再混合了三種稀有金屬元素后重新合成的產物。
他將這撮粉末倒在掌心,然后蹲下身,把它與渠頭干裂的土壤混合在一起,反復揉搓,直到那些粉末徹底消失不見。
“記憶誘劑,”陳-牧終于開口,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它能在一個極小的范圍內,短暫模擬出金屬炊具因長期高溫加熱而產生的獨特疲勞信號。對那個東西來說,這種信號,比一千個人的活體熱源更具吸引力?!?/p>
趙雷的眼睛瞪得像銅鈴:“咱們不追了?就在這兒……撒土?”
“追不完的?!标惸琳酒鹕恚牧伺氖稚系膲m土,目光投向渠道深邃的黑暗,“它在學習‘人味’,那種圍繞著食物和家庭產生的、最核心的文明氣息。我們如果只是追殺它的分裂體,就像是試圖撲滅一場森林大火中的每一朵火花,毫無意義。我們要做的,是給它一個它無法拒絕的課堂,然后親手把這個課堂燒掉?!?/p>
他轉向趙雷,眼神銳利如刀:“它想要千家萬戶的人味,我們就給它千家萬戶——假的?!?/p>
命令被迅速傳達下去。
一支工程小隊在陳牧的親自指揮下,沿著那條“送飯路線”開始作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