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兒子的尸檢報告上,法醫(yī)用冰冷的專業(yè)術(shù)語記錄下來的——顱骨遭受鈍擊破裂時,腦組織因快速氧化而揮發(fā)出的特殊酮類氣息。
陳牧趕到現(xiàn)場時,趙雷正跪在陶碗的碎片前,雙肩劇烈顫抖,像一頭瀕臨崩潰的野獸。
陳牧什么也沒說,只是蹲下身,用匕首的尖端,小心翼翼地刮取了一些沾染在陶碗殘片上的灰燼,裝入證物袋。
“林九,分析。”
“收到。”
分析結(jié)果很快出現(xiàn)在陳牧的戰(zhàn)術(shù)平板上。
這些灰燼成分復雜,并非普通草木燃燒的產(chǎn)物,而是由多種廢棄槍油、人類汗?jié)n結(jié)晶,以及微量的人類DNA片段,在某種未知能量場作用下高溫聚合而成的弱生物活性體。
最關(guān)鍵的是,林九在其中檢測到了一段被強行嵌入的聲紋編碼。
經(jīng)過破譯,那是一段錄音。
內(nèi)容,正是趙雷三年前在醫(yī)院搶救室外,簽下放棄搶救同意書時,醫(yī)生隔著門,對他低聲告知的那句冰冷原話:“心跳停止,三十七秒前。”
陳牧關(guān)掉平板,看著遠處雙目無神的趙雷,嘴角勾起一抹淬了冰的冷笑。
“它們學會了用我們的愧疚做引信,用我們的傷疤當武器……可惜,它們永遠不會懂,真正的悔恨,從不向外界尋求寬恕。”
他站起身,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每一個聞訊趕來的幸存者耳中:“通知所有人,重啟‘烙印日’。但這一次,規(guī)則徹底反轉(zhuǎn)!”
夜幕降臨,篝火在村子中央的空地上熊熊燃燒。
所謂的“烙印日”,本是幸存者們定期舉行的心理疏導,每個人講述一件自己最遺憾的事,以此抱團取暖。
但今夜,陳牧的命令顛覆了一切。
“規(guī)則很簡單,”陳牧站在火光前,身影被拉得巨大,“每個人,必須公開承認一件,你至今都認為自己做得沒錯,絕不愿為此悔改的事!”
人群一片嘩然。
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顫巍巍地站出來,渾濁的眼睛里閃著光:“末日頭一年,我為了讓我孫子活下去,打暈了鄰居,搶了他家最后半袋糧食。我不后悔,再來一次,我還搶!”
一個失去了孩子的婦女,淚流滿面,聲音卻無比堅定:“我兒子死了以后,我丈夫攔著不讓我跳井。我恨他,我當時就想,憑什么他能活,我要是死了,就等于拋下了他一個人受罪。我就是要讓他跟我一起疼!我不改!”
一個又一個幸存者站出來,他們講述著自私、背叛、冷酷……那些在文明社會里被唾棄的行為,此刻卻成了他們對抗黑暗的宣言。
他們在用自己的方式,向那個企圖用“道德”和“愧疚”來審判他們的敵人宣告:我們?yōu)榱嘶钕氯ィ梢圆粨袷侄危覀兙褪沁@樣一群混蛋,你們的武器,對我們無效!
終于,輪到了趙雷。
他走到人群中央,篝,火光映著他布滿血絲的雙眼,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三年前,A-7高地阻擊戰(zhàn)。我?guī)е粋€班斷后。班長為了掩護我們,被流彈擊中腹部,新兵小張被爆炸的氣浪震暈在陣地前沿。我……”他深吸一口氣,胸膛劇烈起伏,“我到現(xiàn)在都覺得,要是那天我先去救還有戰(zhàn)斗力的班長,而不是因為心軟,回頭去拉那個沒用的新兵蛋子……我們或許都能活下來。我不該回頭去拉小張,我不后悔這個想法!”
當他說完最后一個字,全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