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牧的命令如同一塊巨石砸入平靜的湖面,在歸井村的村民中激起軒然大波。
他們不理解,為何要將這些好不容易從系統黑箱里換出來的保命武器,像埋葬死人一樣重新還給土地。
但陳牧的威望不容置疑,他的每一個看似瘋狂的決定,最終都將歸井村從深淵邊緣拉了回來。
于是,在那個料峭的初春清晨,歸井村中心廣場上,村民們用最原始的工具,挖開堅硬如鐵的凍土。
一口口沉重的鐵箱被緩緩吊入深坑,箱體上還殘留著開啟時留下的灼痕,仿佛一道道猙獰的傷疤。
林九站在陳牧身邊,眉心緊鎖,壓低聲音問道:“老大,我還是不明白。我們廢了這么大力氣,就是為了把它們埋起來?萬一……它們永遠都不長出來呢?”
陳牧的目光越過人群,落在遠處灰蒙蒙的天際線上,聲音沉靜而有力:“那就說明,我們還不配擁有它們。槍是殺器,也是守護者。當它被強行制造出來時,它只有殺戮的本能。我們現在要做的,是讓它們從這片土地里,聽著我們的故事,喝著我們的水,自己‘想’要出來。到那時,它就不僅僅是鐵,而是我們意志的延伸。”
坑洞被填平,最后一鏟土落下,徹底掩蓋了那些鋼鐵的冰冷。
一塊從戰車殘骸上切割下來的燒焦鋼板被豎立在廣場中央,上面用焊槍烙印著一行歪歪扭扭卻力透鋼背的大字:“等它自己破土,才算活過來。”
儀式結束了,但陳牧的計劃才剛剛開始。
他召集了村里所有的壯勞力,將倉庫里堆積如山的廢棄槍管全部搬了出來。
這些槍管長短不一,口徑各異,曾是無數戰士手中最后的依靠,如今卻銹跡斑斑,沉默無言。
“我們要建一個新的灌溉系統。”陳牧指著村口那口不斷溢出幽藍輝光的藍光井,“用它們,把井水引到每一戶人家門口。”
沒人提出異議,村民們默默地開始切割、焊接。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和焊槍的弧光日夜不息。
他們將一根根槍管焊接起來,形成一張巨大的地下脈絡,從藍光井開始,延伸到村子的每一個角落。
每一戶人家的門前,都預留出一個接口,上面焊接著一段帶著唯一編號的槍管。
分發槍管的那天,陳牧對每個領到管子的村民說:“這不是普通的鐵管,把它當成一個有生命的活物來養。每天往里倒一碗你們的淘米水,或者撒一勺灶膛里的熱灰。沒事的時候,就對著它講講過去的事,高興的,傷心的,都可以。”
起初,大部分人都覺得這事荒誕不經。
老耿就是其中之一,他是個倔強的老兵,一條腿在當年的撤退戰中丟了。
他領到的是一截編號“79”的沖鋒槍槍管,摸上去冰涼刺骨。
“哼,跟一截鐵管子嘮嗑?我閨女都沒聽過我這么多廢話。”老耿嘴上嘟囔著,但身體卻很誠實。
每天傍晚,他都會跛著腳,把妻子的淘米水小心翼翼地灌進去,再抓一把尚有余溫的灶灰撒進去,然后就蹲在旁邊,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一言不發。
他不說,但不代表他沒想。
他會想起女兒小時候最愛纏著他,要他講戰場上的故事;會想起女兒出嫁時,哭得像個淚人;會想起最后一次接到女兒的通訊,信號斷斷續續,只聽清一句“爸,我想你”……
這樣的日子過了半個多月。
某個寂靜的深夜,老耿被一陣奇怪的聲音驚醒。
那聲音極細微,像是蚊子在耳邊嗡嗡作響,源頭……似乎就在門外。
他披上衣服,疑惑地打開門,那聲音更清晰了些,正是從那截編號“79”的槍管里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