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牧咧嘴一笑,露出被血染紅的牙齒,隨即“呸”地一聲,將一口帶著暗沉血絲的唾沫吐在焦黑的土地上。
那口血,并非傷勢所致,而是意識強行從數據洪流中掙脫時,神經系統為了自保而產生的劇烈反噬。
剛才那一聲宣告,幾乎耗盡了他錨定現實世界的所有心力。
他身形微微一晃,順勢靠在身后半截斷墻上,閉上了眼睛。
僅僅三秒,快得讓人無法察覺其意圖。
就在這三秒內,他的指尖在太陽穴上極其輕微地按壓了一下,一股細微的顱內壓迫感瞬間將他從“母體”意識的余波中徹底喚醒。
這是他在下潛之前就為自己準備的“脫錨程序”,一個用最原始的物理刺激,強行將精神坐標拉回肉體的保險栓,防止自己的意識被那龐大的、非人的存在徹底同化。
“裝什么英雄好漢!”趙雷的怒吼如平地驚雷,他一把推開身邊試圖攙扶他的隊員,三步并作兩步沖到陳牧面前,眼中怒火中燒,“你當老子是瞎子嗎?吐血了還在這里硬撐!”
他粗暴地抓住陳牧的衣領,幾乎要將他提起來。
然而,當他的目光對上陳牧再次睜開的雙眼時,卻猛地一滯。
那雙眼睛里沒有逞強的瘋狂,沒有重傷的渙散,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冷靜。
瞳孔在接觸到光線后迅速收縮,精準而正常。
緊接著,他注意到陳牧的胸膛起伏,呼吸節奏沉穩有力,完全不像一個剛剛經歷過生死惡戰、內腑受創的人。
趙雷的怒氣像是被一盆冰水當頭澆下,瞬間熄滅了大半。
他松開手,后退半步,粗聲粗氣地嘟囔了一句:“你……你他媽真的回來了?”
陳牧沒有回答,只是再次咧嘴,這次的笑容里多了幾分真實。
趙雷死死盯著他看了幾秒,猛地轉身,抄起地上那把他賴以成名的工業焊接槍,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砸在了身前一塊巨大的水泥碎塊上!
“哐當——!”一聲刺耳的金屬哀鳴,火花四濺,那支陪他度過無數個日夜的工具應聲斷裂,槍身扭曲變形。
所有人都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呆了。
這支焊接槍,不僅焊接過無數道防御工事的鐵門,更是他們逃出生天時那座“天梯”的主要構建工具。
對趙雷而言,它幾乎等同于生命。
然而,趙雷臉上沒有絲毫惋惜。
他俯身,從一地碎片中拾起那截斷裂的槍管,走到陳牧面前,將它遞了過去。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只有陳牧能聽見:“以前,我用它封門,把怪物關在外面,也把我們自己關在里面。它封死過求生通道,也燒灼過戰友裹尸袋的邊……沾了太多‘困守’的晦氣。”他頓了頓,眼神灼灼地看著陳牧,“現在,你拿它去造一扇能打開的門。給兄弟們,修一把能開門的槍。”
這是一個儀式,一個他為自己立下的“槍誓”的終結。
砸毀舊槍,意味著與那個只能被動防守、困守愁城的過去徹底決裂。
陳牧沉默地接過那截冰冷的、帶著余溫的斷裂槍管,感受著上面粗糙的焊點和戰斗留下的刻痕。
他沒有說話,只是重重地點了點頭,然后轉身,將這截特殊的“材料”小心翼翼地放進了自己工具箱的最上層。
那個位置,是空的,是他原本預留給未來第一個學徒的第一件入門教材。
人群逐漸散去,各自忙著加固營地,處理戰后的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