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連忙應了,揣著信就往外跑,馬蹄子踏得塵土飛揚。
蔡瑁站在帳口望著,嘴角勾出個冷笑。
蔡瑁要的就是讓劉表自己從“夸詞”里讀出“威脅”,旁人說再多都沒用,得讓這當爹的自己疑上兒子,那才叫釜底抽薪。
只要劉表心生起疑,一紙調令便可將如今看似勢頭正盛的劉琦麾下兵馬給拆散了。
另一邊,襄陽州牧府的后院,劉表內室里彌漫著濃重的藥味和艾草氣息,卻也壓不住一股沉沉的暮氣。
劉表躺在病榻上,臉色蠟黃,眼窩深陷,自打黃祖被陣斬,江夏被占噩耗傳來后。
劉表驚怒交加吐血,隨后又染了風寒,這病榻一臥就是個把月,不見好轉,反而咳得越來越厲害,每次咳嗽都感覺胸腔要裂開似的。
不過作為雄踞江漢數十年的梟雄,最怕的不是身體上的不適病痛,而是權力根基的動搖,外部強敵與內部潛在的威脅,比任何風寒都更能侵蝕劉表的生機。
這日午后,陽光勉強透過窗欞,侍從輕手輕腳地捧著一封帛書來到榻前,輕聲說:“主公,是江陵大公子的奏報。”
“念。”劉表閉著眼,有氣無力地吐出一個字。
侍將劉琦信中的內容緩緩讀來,無非是報捷、安民、整軍、惦念父親身體,并表示已做好準備,不日即可東進驅逐孫策收復江夏。
劉表聽著,臉上漸漸露出一絲難得的笑意,忍不住又咳了兩聲,才欣慰道:“琦兒……到底是長大了。”
“臨危能破敵,占了江陵也不忘穩定后方,還心心念念著收復江夏,掛念著我的身子……沒枉費我多年心血教導。”
說著劉表抬手示意侍從將信好好收在自己枕邊,仿佛那封信能給他些許安慰。
心里那根因戰事和病痛一直緊繃的弦,似乎暫時松弛了幾分。
然而,劉表這絲慰藉并沒持續太久。
第二天一早,蔡瑁的密信就送到了劉表面前。
劉表強撐著坐起身,就著昏黃的油燈,一個字一個字地仔細讀。
起初,看到蔡瑁滿紙夸贊兒子,他還頻頻點頭,覺得蔡瑁這回總算識大體,知道眼下荊州局勢艱難,并沒有與劉琦斗氣爭權而生事。
蔡瑁支持次子劉琮,劉表是一直都知道的,所以劉表才會心中夸贊了蔡瑁一句。
可當劉表越是往后讀,越是覺得不對勁。
尤其是“兵力已逾萬數”、“糧械盡掌”、“日后荊州事務多由公子做主”這些扎眼的詞句跳入眼簾,劉表的眉頭漸漸擰成了一個疙瘩。
蔡瑁這信,字字句句都在夸劉琦,可組合在一起,怎么就那么像在他耳邊敲鑼打鼓地喊:“劉琦翅膀硬了,你這老父親快管不住啦!”
而猜疑的種子一旦落入適合的土壤,尤其是權力者多病衰弱的內心,便會瘋狂滋生。
劉表合上蔡瑁的信件無力地躺回榻上,手指無意識地反復摩挲著滑涼的錦被面,眼神空洞地望著帳頂,喃喃自語:
“琦兒是我親生的兒子……可江陵,是荊州的江陵,是我的根基啊……琦兒如今手握過萬兵馬,坐擁堅城糧械,若……若真起了別的心思,我這把老骨頭,病成這個樣子,還怎么壓得住琦兒嗎?”
一時間一種深刻的無力感和猜忌感,像毒蛇一樣纏住了劉表的心頭。
心里七上八下,劉表再也躺不住了,立刻傳召兩位心腹入府議事。
一個是從事中郎韓嵩,此人是荊州名士,洞察世事,素來就是劉表智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