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貨郎的突然南下,如同一塊投入池塘的石頭,在獨立大隊高層心中漾起層層不安的漣漪。然而,現實的緊迫需求,容不得他們過多地沉溺于猜測。反掃蕩中傷員輾轉溝壑、缺醫少藥而痛苦犧牲的場景,如同烙印般刻在每個人心里。落鷹澗地下醫院的謎團尚未解開,但更多的傷員、以及未來必然的戰斗,都迫切要求建立一個更穩定、更有效的醫療體系。
“我們必須有自己的醫院!一個能遮風擋雨,能讓傷員安心養傷的地方!”衛生隊長唐靜文,這個平日里溫婉堅韌的女子,此刻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她的眼中布滿了血絲,是連日操勞,更是對生命逝去的不甘。
凌云和徐政委深以為然。軍事斗爭、經濟戰線、內部清查,一切的一切,最終都是為了保存自己,消滅敵人。而醫療,是保存有生力量最直接、最人道的一環。
選址定在了距離黃泥塘主村約十里的一處隱蔽山坳,背靠陡峭石壁,前有溪流環繞,只有一條狹窄小路可以通行,易守難攻,且靠近水源。這里被命名為“回春谷”。
建設過程,充滿了艱辛與智慧。
戰士們和動員起來的群眾,利用山勢和茂密的林木,搭建起一排排半地穴式的草棚。頂上覆蓋多層茅草和油布以防雨,墻壁用泥土夯實,內壁盡量糊平,地上鋪著厚厚的干草和繳獲的日軍毛毯。條件依舊簡陋,但至少能擋風避雨,比露宿山野強了百倍。
沒有高壓消毒鍋,就用大鐵鍋沸水蒸煮紗布、器械;有限的酒精和碘酒被嚴格管控,用于最關鍵的手術和清創;大量的傷口清洗,依靠的是煮沸后冷卻的鹽開水。
*除了通過經濟戰線獲取西藥,唐靜文組織人手,由熟悉草藥的老農帶領,深入山林采集黃芩、金銀花、三七等中草藥,曬干、研磨,制成藥粉或湯劑,彌補西藥的不足。鐵砧峪甚至嘗試用土法提煉少量的酒精。
硬件設施初步解決,但最核心的,還是人。
唐靜文和她手下寥寥幾個衛生員,根本無力應對日益增多的傷員和根據地群眾的日常醫療需求。培訓更多的衛生員,迫在眉睫。
徐政委從各連隊抽調了十多名心思細膩、吃苦耐勞的年輕戰士和女兵,交給唐靜文。培訓就在回春谷的溪邊空地上進行。沒有教材,唐靜文就口傳心授,拿著繳獲的日軍急救包,一樣樣講解用途;沒有教具,就用樹枝在地上畫圖,用動物內臟做模擬練習。
“止血,首先要判斷出血類型!動脈血鮮紅,噴射狀;靜脈血暗紅,涌出狀……”
“包扎松緊要適度,太緊了影響血液循環,太松了止不住血……”
“骨折固定,要找超過上下兩個關節的夾板……”
戰士們學得極其認真,他們知道,自己手里攥著的,是戰友的性命。常常到了深夜,還能看到這些“學生”圍著篝火,互相在對方手臂、腿上練習包扎,背誦要點。
然而,唐靜文深知,她和這些速成的衛生員,只能處理常見傷和進行護理。真正復雜的外傷手術、內臟損傷的處理,需要更專業的醫生。她向凌云和徐政委反復提及此事。
轉機,出現在一次對周邊村鎮的巡診中。唐靜文聽聞,鄰縣有一個從上海回來的西醫,名叫**陳念初**,醫術高明,尤其擅長外科,因不滿國民黨腐敗和日寇暴行,辭去大醫院職位,回鄉開了一家小診所,暗中常為貧困百姓和可疑的“外傷者”免費診治,在當地頗有聲望,也因此引起了日偽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