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側山脊突然伸出的灰布旗和那聲意味不明的唿哨,如同冰水潑入油鍋,瞬間將剛剛被凌云強行壓下的內部紛爭炸成了高度警惕的一致對外!所有爭論、迷茫、悲觀都在這一刻被求生的本能暫時覆蓋!
“隱蔽!準備戰斗!”凌云低吼一聲,瞬間臥倒在一塊巖石后,駁殼槍口死死鎖定那面搖晃的旗子。石頭、趙德厚等人也迅速分散找好掩體,僅存的幾支還能響的槍齊刷刷指了過去。窩棚里的傷員被迅速轉移到更安全的角落。
空氣凝固了,只剩下心臟狂跳的聲音。每個人都在猜測那面旗子的意圖——是土匪的挑釁?是誘敵的陷阱?還是…別的什么?
那面灰布旗子搖晃了大約十幾秒后,突然又縮回了樹林里,消失不見。緊接著,山脊那邊傳來幾聲模糊的、似乎刻意壓低的吆喝聲和遠去的腳步聲,很快便徹底恢復了寂靜,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等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再無任何動靜。
“媽的…耍我們玩呢?”石頭咬著牙,低聲罵道,緊繃的神經卻不敢有絲毫放松。
趙德厚臉色陰沉:“是在試探?看我們反應?還是黑吃黑前的踩盤子(偵察)?”
無論哪種可能,都意味著極大的危險。這個藏身點已經不再安全。
凌云緩緩站起身,眉頭緊鎖。土匪的異常舉動像一個謎團,但眼下更緊迫的,是必須趁外部威脅暫時緩解的間隙,徹底解決內部的思想危機!否則,敵人還沒打過來,自己就先垮了。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驚魂未定、臉上重新被恐懼和迷茫占據的士兵們。他知道,光靠之前的怒吼和情感煽動是不夠的,必須有理有據地打破他們的幻想,指出唯一現實的出路。
“都過來?!绷柙频穆曇羝届o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他走到窩棚間相對開闊的一片空地上。
人們遲疑著、相互觀望著,慢慢聚攏過來,圍成了一圈。氣氛依舊壓抑,但爭論的火藥味暫時被外部的驚嚇壓了下去。
凌云沒有站在高處,就站在眾人中間,目光從一張張年輕的、蒼老的、傷痕累累的臉上緩緩掃過。
“剛才,有人說,想散了,想回家了?!彼_門見山,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覺得走投無路了,看不到希望了,想各自去找條活路?!?/p>
田小栓等幾個之前發聲的士兵羞愧地低下了頭,不敢看他。
“我想問問大家,”凌云的語氣依舊平靜,卻如同沉重的磐石,“你們覺得,現在散了,脫下這身軍裝,就能活嗎?”
他頓了頓,目光變得銳利起來,開始條分縷析:
“第一,活路在哪里?南京?上海?蘇州?這些大城市和小鬼子重兵把守的交通線,你們過得去嗎?就算過去了,城里現在是什么光景?是鬼子的天下!是漢奸特務橫行的地方!沒有‘良民證’,沒有保人,你們這些外地口音、身強力壯的年輕人,第一時間就會被抓起來!當作中國兵、當作反抗分子槍斃!或者抓去挖礦、修炮樓,活活累死折磨死!”
他的話冰冷而現實,撕碎了很多人內心深處那點僥幸的幻想。
“第二,回老家?”凌云看向周老丈,“周老丈的村子就在眼前,是什么下場?十室九空!這樣的村子,江南江北有多少?鬼子、偽軍、土匪…誰會放過一個看起來有點力氣的壯勞力?誰會相信你不是逃兵不是‘亂黨’?回去了,是能種地還是能做生意?等待你們的,很可能不是家人的團聚,而是又一次家破人亡,甚至給僅存的親人招去災禍!”
周老丈在一旁默默擦著眼淚,他的存在就是最血淋淋的證明。
“第三,”凌云的聲音提高了幾分,帶著一種冷峻的嘲諷,“就算你們運氣逆天,躲過了所有關卡盤查,僥幸回到了已成敵占區的老家,隱姓埋名活下來了…然后呢?眼睜睜看著鬼子在我們的土地上作威作福?看著鄉親父老被欺壓奴役?你們手里的槍,是燒火棍嗎?你們身上弟兄們的血,就白流了嗎?!”
連續的質問,如同重錘,敲打在每個人的心上。解散回鄉的幻想,被殘酷的現實一層層剝開,露出其下幾乎必死的結局和屈辱的未來。
很多人臉色慘白,冷汗直流。他們之前只想到了眼前的絕望,卻未曾細想“散伙”之后那更加可怕的深淵。
看著眾人被現實沖擊得啞口無言的樣子,凌云話鋒一轉,語氣從批判變為引導:
“我知道,大家覺得跟著我走,也是死路一條。彈盡糧絕,傷員累累,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看不到希望?!?/p>
他承認了目前的絕境,反而讓他的話更具說服力。
“但是!”他猛地一揮手,斬釘截鐵地說道,“這條路,和散伙等死,有本質的區別!”
“區別就在于,我們手里還有槍!我們心里還有仇!我們這些人抱成團,就是一把尖刀!哪怕再鈍,也能從鬼子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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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現在是很難,但為什么難?是因為我們還在戰斗!鬼子才會不惜代價追剿我們!這說明什么?說明我們讓他們疼了!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