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阿寶手中那幾片新鮮的、邊緣還帶著濕潤斷口的芭蕉葉,以及他描述的泥地上的陌生腳印,像是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間在剛剛經歷誓言的凌云心中蕩開層層警惕的漣漪。
鬼哭坳深處,竟然還有其他人?!
這發現比日軍的信號彈更讓人感到不安。是敵?是友?或是這詭異傳說之地的原住民?任何一種可能,對于這支傷痕累累、瀕臨絕境的隊伍來說,都意味著巨大的未知和風險。
“腳印什么樣?能看出多少個人?往哪個方向去了?”凌云壓下心中的波瀾,連聲追問,聲音低沉而急促。
韋阿寶努力回憶著,黝黑的臉上帶著困惑和后怕:“腳印很亂…泥地太軟,看不真切,好像…不止一個人…方向…是往山谷更深的地方去了,沒往咱們這邊來。”
暫時沒有直接沖突的風險,但威脅并未解除。這些神秘的存在如同陰影,潛伏在側,隨時可能帶來變故。
凌云立刻做出決斷。無論對方是敵是友,此地都不宜久留!他們的位置可能已經暴露,而日軍的搜捕網遲早會覆蓋到這里。
“立刻熄滅所有明火!全員保持靜默!”凌云的命令短促而清晰,“收拾所有東西,不要留下任何痕跡!準備轉移!”
沒有時間猶豫,也沒有力氣抱怨。求生的本能驅使著人們立刻行動。篝火被迅速用泥土和溪水澆滅,窩棚被拆散掩蓋,所有個人物品被打包,甚至連地上散落的果核和包裝紙都被小心收起。
整個過程在一種壓抑的寂靜中進行,只有溪流的水聲和人們粗重的喘息。傷員被再次攙扶起來,痛苦被強行壓抑在喉嚨里。
“往哪個方向走?”石頭湊到凌云身邊,低聲問道。東南是未知的深谷和神秘腳印的方向,西北是來的路和可能的日軍,似乎都不是好選擇。
凌云的目光再次投向陡峭的山壁。向下游走,地勢或許會平緩,但也更容易被追蹤和包圍。向上游走,進入更深更險的山區,雖然艱難,卻可能是唯一能擺脫當前困境的選擇。
“向上游!”凌云指向溪流來時的方向,那更加幽深、植被更加茂密的峽谷上游,“避開腳印的方向,往高處走!利用復雜地形甩開所有尾巴!”
轉移在夜幕的掩護下悄然開始。隊伍變成了真正的幽靈,沉默地在黑暗的峽谷中艱難跋涉。沒有火把,只能借著透過稀疏樹冠的微弱星光和對水聲的聽覺,摸索前行。
每一步都充滿了艱難。濕滑的石頭,盤結的樹根,深不見底的水洼,以及無處不在的荊棘藤蔓,不斷遲滯著隊伍的速度,消耗著本已枯竭的體力。傷員們的痛苦呻吟被壓到最低,但每一次壓抑的抽氣聲都像鞭子抽打在凌云的心上。
韋阿寶和李秀才憑借有限的經驗,努力在前方探路,避開明顯的危險和可能留下痕跡的軟泥地。凌云和石頭斷后,不斷用樹枝抹去隊伍留下的零星痕跡,制造誤導的假象。
這是一場與時間、與追蹤者、也與自身極限的殘酷賽跑。
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天空漸漸飄起了冰冷的雨絲,很快變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雨水打濕了衣物,帶走了本就稀少的熱量,讓寒冷更加刺骨。腳下的道路也變得越發泥濘濕滑,摔倒的次數越來越多。
但雨水也帶來了一個好處——它能夠沖刷掉他們留下的足跡和氣味,為隱匿行蹤提供了最好的天然掩護。
“加快速度!這雨幫了我們大忙!趁現在拉開距離!”凌云低聲催促著,盡管他知道每個人都已到了極限。
隊伍在冰冷的雨水中咬牙堅持,向著未知的上游深處艱難挺進。黑暗、雨水、寒冷、傷痛、饑餓、恐懼…所有這些元素交織在一起,將這段逃亡之路變成了名副其實的苦難行軍。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漸漸由墨黑轉為深灰,雨勢也漸漸小了些。他們來到了一處地勢相對復雜的地方。溪流在這里被一堆巨大的、不知何時崩塌形成的亂石截斷,形成了一個小小的瀑布和水潭,周圍是更加茂密和陡峭的山坡。
“隊長…實在…實在走不動了…”一個攙扶著傷員的士兵腳下一軟,連同傷員一起摔倒在泥濘中,聲音里充滿了絕望的哭腔。
體力徹底耗盡了。許多士兵幾乎是在憑本能邁動雙腿,眼神渙散,隨時可能倒下。
凌云看著這支再也無法前進的隊伍,心知必須立刻休息,否則不用敵人來追,他們自己就會垮掉。
“停止前進!原地休息!保持警戒!”凌云下達了命令。
人們如同得到特赦般,瞬間癱倒在水潭邊相對干燥一點的巨石后面或灌木叢下,連掏出干糧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貪婪地喝著巖壁上滲下的雨水或直接俯身喝潭里的水。
凌云強撐著最后的精神,和石頭、韋阿寶等人檢查著周圍環境。這處亂石灘地形復雜,巨石林立,倒是個易于隱蔽和防守的地方,但同樣,也容易被人包圍。
“輪流休息!哨兵放到那塊最高的石頭上去!能看清來路!”凌云指著水潭邊一塊三四米高的巨巖命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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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完警戒,他才靠著一塊冰冷的石頭坐下,感覺全身的骨頭都要散架。雨水順著他的頭發流下,帶來刺骨的寒意。他從懷里掏出最后一點點被雨水泡軟的壓縮餅干碎屑,珍惜地放進嘴里,慢慢地含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