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溝出口外,冰冷的河水在夜色下泛著微弱的粼光,潺潺流淌的水聲掩蓋了隊伍粗重的呼吸。河對岸,那片黑壓壓的集鎮輪廓沉默地矗立,如同蟄伏的巨獸,散發著未知的危險。而近在咫尺的河岸邊,那幾堆跳躍的篝火和圍聚其旁的數十個黑影,則讓剛剛脫離險境的突圍隊伍瞬間再次繃緊了神經!
所有戰士下意識地伏低身體,槍口悄然指向火光方向,手指扣在冰冷的扳機上。緊張的氣氛瞬間取代了方才溝中行走時短暫的安心。
“是百姓…”李秀才眼尖,借著火光隱約看清了那些人的衣著——破爛的棉襖、裹著頭巾的婦女、蜷縮在老人懷里的孩子——典型的逃難百姓模樣。但經歷了太多背叛與殘酷,沒有人敢輕易放松警惕。
“也可能是鬼子偽軍扮的!”王老栓壓低聲音,語氣森然,“引我們出去,好一鍋端!”
凌云眉頭緊鎖,目光銳利地掃視著那群難民。他們面黃肌瘦,神情麻木中帶著驚惶,圍著火堆瑟瑟發抖,不時有人驚恐地望向集鎮方向和身后漆黑的荒野,這不像是偽裝出來的。但他不敢賭。
就在這時,難民群似乎也察覺到了溝壑這邊的異常動靜——或許是枯枝被踩斷的輕響,或許是金屬武器不小心碰撞的細微聲音。一陣小小的騷動立刻在難民中蔓延開來,人們驚恐地抱緊孩子,向火堆中心縮去,幾個膽大的男人顫抖著抓起木棍和柴刀,緊張地望向黑暗的溝口。
雙方在昏暗的夜色與火光交界處緊張地對峙著,空氣中充滿了猜疑和恐懼。
不能再僵持下去了!凌云心念電轉。身后的追兵不知何時會搜到這片區域,他們沒有時間浪費。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站起身,同時將手中的步槍遞給身邊的王老栓,示意自己毫無敵意。他高舉雙手,慢慢走出溝壑的陰影,讓自己暴露在篝火的光照范圍內,用盡量平穩的語氣開口,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對岸聽到:
“鄉親們!別怕!我們是中國軍隊!不是鬼子!”
他的突然出現和喊話,讓難民群發出一陣壓抑的驚呼。人們驚恐地看著這個突然從黑暗中冒出來的、滿臉硝煙、軍裝破爛卻眼神銳利的軍官。
“中國…軍隊?”一個蒼老而顫抖的聲音從人群中傳出,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在一個年輕人的攙扶下,顫巍巍地走上前幾步,渾濁的眼睛努力打量著凌云,“你們…真是國軍?”
“千真萬確!”凌云斬釘截鐵,他指了指身后溝壑的方向,“我們剛從那邊山里撤下來,后面還有鬼子追兵。路過這里,只想問個路,絕無惡意!”
老者將信將疑,目光掃過凌云身后那片漆黑的溝壑,似乎想看看還有多少人。其他難民也緊張地交頭接耳。
“爹…看他們的樣子…不像假的…”攙扶老者的年輕人低聲說道,他看到了凌云身后隱約出現的幾個身影,同樣衣衫襤褸,甚至帶著血跡,但眼神中的疲憊和警惕不似作偽。
老者沉默了片刻,又看了看凌云坦誠的眼神,終于緩緩點了點頭,戒備的神色稍緩:“唉…這兵荒馬亂的…你們…你們怎么跑到這燕子磯來了?”
燕子磯!
這個名字如同閃電般擊中了凌云!他猛地從懷里掏出那張已被汗水和雨水浸得模糊不堪的地圖,就著篝火的光芒急切地查找。李秀才也趕緊湊了過來。
“這里!找到了!”李秀才手指顫抖地點著地圖下游的一個點,“燕子磯!我們在南京東北方向,長江邊上了!離我們原定的東南突圍方向偏差了很遠!”
地圖因為潮濕和反復折疊,很多細節已經模糊不清,尤其是這片城郊結合區域,水道、小路、村落標記混亂不堪。
凌云的心猛地一沉。偏差意味著他們之前憑借地圖和星象判斷的方向出現了巨大誤差,也意味著他們可能一頭扎進了日軍防御的另一個重點區域!
“老丈!”凌云急切地看向老者,“請問,從這里往東南方向,去棲霞山、龍潭一帶,怎么走最快、最安全?有沒有能避開大路和鬼子據點的小路?”
老者聞言,臉上露出苦澀和恐懼交織的神情:“去東南?難啊!長官,你們這是才出虎口又…這周邊,江邊有鬼子炮艇巡邏,大路上有關卡,連好些個村子里都住了鬼子和偽軍…小路倒是有,可七拐八繞,不是本地人,根本摸不清,而且好多都被水淹了或者塌了…”
他搖了搖頭,顯然不認為這支殘兵能成功穿過去。
就在這時,難民中一個一直沉默寡言、蹲在火堆邊烤火的中年漢子突然站了起來。他身材干瘦,面色黝黑,手掌粗大,一副常年勞作的模樣。他眼神復雜地看了看凌云等人,又看了看地圖,甕聲甕氣地開口:
“老叔,東溝那條老路…興許還能走。”
老者一愣:“東溝?馬老三,那條路荒了多少年了?而且好幾段貼著江岔子,風險太大!”
被稱為馬老三的漢子抿了抿嘴,看向凌云:“長官,你們要是信得過,我…我可以帶你們走一段。我在這一帶江上打漁、砍柴幾十年,犄角旮旯的小路熟。我也恨鬼子…”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深刻的痛楚,“我一家老小,都沒從城里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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