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槍炮聲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咬住突圍隊伍不斷拉長的尾巴。側翼那驚天動地的山體滑坡帶來的短暫喘息,迅速被后方日軍工兵瘋狂清理道路的噪音和更密集的追擊槍聲所取代。隊伍的行進速度已降至危險邊緣,傷員們的呻吟、粗重的喘息、以及擔架隊員體力透支時發出的悶哼,交織成一曲令人心焦的絕望背景音。
凌云的臉頰被硝煙和汗水浸染得漆黑,唯有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依舊銳利如鷹,死死盯著前方蜿蜒曲折、似乎永無盡頭的山路,以及手中那張已被汗水浸得發軟的地圖。
“隊長!后衛頂不住了!鬼子咬得太緊!側翼…側翼好像也有動靜了!”王老栓喘著粗氣從隊尾跑來,胳膊上新增的傷口還在汩汩冒血,他卻渾然不覺。
凌云沒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在地圖上一個陡峭的埡口標記和身后追兵方向之間快速移動。理智冰冷地告訴他,照這個速度,不出半個小時,整個隊伍就會被徹底拖垮、合圍,最終葬身在這片荒山野嶺。
必須斷尾求生!但之前的斷后隊已經用生命證明了代價。此刻,需要的是另一種方式,一種能主動擾亂敵人判斷、爭取更多時間的方式。
他的手指猛地敲在地圖上與目前突圍方向截然相反的**西北方向**——那里是來時路,是南京城的方向,是日軍認為絕對安全的大后方。
一個極其大膽,甚至堪稱瘋狂的念頭在他腦中瞬間成型。
“孫昌!”凌云嘶啞的嗓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到!”一直護衛在凌云左近的孫昌立刻上前。這位原憲兵班長此刻也是衣衫襤褸,但眼神依舊沉穩。
“給你十個人。要最機靈、跑得最快、不怕死的!把隊伍里最后那點‘轟天雷’、鞭炮、所有能弄出大動靜的東西都帶上!”凌云語速極快,手指重重地點在西北方向,“帶著你的人,朝這個方向打!動靜鬧得越大越好!開槍、放爆炸、喊殺、放火!要讓鬼子確信,我們有一支主力,要殺回南京去!”
這話一出,周圍幾個聽到的骨干都愣住了。殺回南京?這簡直是自投羅網,是自殺!
孫昌也是瞳孔一縮,但他瞬間就明白了凌云的真正意圖——犧牲一小股部隊,制造巨大的戰術欺騙,強行扭轉日軍的追擊重心!
這不是突圍,是赴死。執行這個任務的隊伍,生還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們將成為吸引獵犬的誘餌,直至被徹底撕碎。
孫昌的目光掃過凌云那雙承載著太多生命重壓、卻依舊燃燒著不屈火焰的眼睛,又回頭望了一眼蜿蜒行進的隊伍中那些相互攙扶的傷員、那些眼神惶恐卻堅持跟著的學生、那些疲憊到極限卻仍未放下武器的弟兄…
他沒有絲毫猶豫,猛地挺直了幾乎要散架的身軀,嘶聲道:“是!保證完成任務!保證把鬼子的目光都引過去!”
命令迅速下達。沒有時間精挑細選,孫昌直接從身邊還能動彈的老兵和原憲兵里,點出了九名平時就以膽大心細、腳力見長的弟兄。沒有人問去哪里,去干什么,當孫昌找到他們時,看到他和凌云凝重的臉色,所有人便都明白了——任務極其兇險。
李秀才默默地將最后幾顆“轟天雷”和一小包用火藥、鐵釘自制的簡易地雷遞過來,嘴唇動了動,卻什么也沒說,只是用力拍了拍每個人的胳膊。王老栓把自己僅剩的半壺水和一塊干糧塞給孫昌:“省著點…活著回來。”
孫昌咧嘴笑了笑,笑容有些慘淡,卻帶著無比的決絕:“放心,夠本了。”
十一個人,迅速集結。他們卸掉了不必要的負重,只攜帶武器、盡可能多的爆炸物和少量口糧。每個人臉上都看不出恐懼,只有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以及眼底深處那最后一搏的瘋狂。
凌云走到這支小小的敢死隊面前,目光從每一張或年輕或滄桑的臉上劃過。他想說些什么,卻發現任何語言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最終,他只是抬起手,莊嚴地、沉重地敬了一個軍禮。
所有在場的官兵,無論是否看到,都仿佛心有所感,自發地停下了腳步,朝著這支即將奔赴死亡的小分隊,舉起了手。
孫昌回以軍禮,然后猛地一揮手,聲音壓抑卻斬釘截鐵:“弟兄們!走!讓狗日的小鬼子,好好聽聽咱們的動靜!”
十一道身影,毅然決然地脫離了大部隊,如同撲火的飛蛾,向著西北方向,向著日軍重兵云集、炮火連天的來路,逆流而上,疾馳而去!他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山巒的褶皺和彌漫的硝煙之中。
主力隊伍沉默地繼續前行,氣氛變得更加壓抑和悲愴。每個人都清楚那十一位弟兄的去向和結局,一種混合著感激、愧疚和決絕的情緒在無聲中蔓延。
孫昌帶著他的小隊,并沒有直接沖向追兵,而是利用地形,快速向西北方向迂回了一段距離。
“散開!間隔二十米!交替掩護前進!”孫昌低吼著命令,“二嘎子,鐵柱,你們倆負責弄出最大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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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好吧班長!”一個精瘦的士兵應道,他和另一個壯實些的士兵立刻從懷里掏出幾掛偷藏的鞭炮和幾個空鐵皮桶。
很快,在這片相對寂靜的山谷另一側,驟然響起了密集無比的“槍聲”!
啪!啪啪啪!啪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