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餌”和“斷后”這兩個詞,如同冰水潑進了滾油,瞬間在骨干中間炸開。剛剛因看到突圍希望而燃起的熱情,驟然冷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重而悲壯的氛圍。
自殺性的佯動任務?這意味著,將有一小部分人,為了大多數人的生路,主動走向幾乎必死的結局。誰去?誰該去?這個問題像一座大山,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王老栓臉上的橫肉抽搐了幾下,他看了看自己吊著的胳膊,又看了看周圍或年輕或蒼老的面孔,猛地一咬牙,剛要開口,卻被凌云抬手制止了。
“任務很重要,但派誰去,怎么去,不是現在決定的。”凌云的聲音沉穩,將即將爆發的悲情壓了下去,“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先統一思想。如果連我們都認為這個計劃是讓人去送死,那弟兄們更不會接受?!?/p>
他目光掃過眾人,語氣變得極其嚴肅:“我們必須先自己相信,向東南突圍,不是自殺,而是在絕境中唯一合理的、有著相當成功概率的選擇!然后,才能把這種信念傳遞給每一個人!”
凌云再次走到地圖前,他的手指堅定地點在東南方向。
“我知道,往這個方向走,看起來是往鬼子來的地方鉆,很嚇人。但大家仔細想想!”他的聲音提高了八度,帶著強烈的說服力,“第一,出其不意!鬼子現在腦子里想的只有兩件事:一是去江邊抓俘虜搶功勞,二是圍剿我們這支‘幽靈’。他們絕對想不到,我們敢反向突擊,直插他們的后方!這就叫燈下黑!”
“第二,地形有利!”他的手指劃過紫金山和棲霞山區域,“這一片是丘陵山地,樹林密布,溝壑縱橫。鬼子的重炮、坦克、卡車,進了山就是廢鐵!而我們的兩條腿、手里的步槍和趙工兵的炸藥,在山地里卻能發揮最大作用!只要鉆進去,就是魚入大海,鳥上青天!”
他看向鄭大山:“鄭下士,你是專業搞測量的,你告訴大家,是不是這個道理?”
鄭大山立刻點頭,用專業的口吻補充道:“長官說得對!山區地形復雜,便于隱蔽機動,極易擺脫追擊。鬼子的火力優勢在山地會大打折扣,而我軍擅長近戰和游擊的特點則能充分發揮!”
凌云又看向趙德厚:“趙工兵,你的炸藥,在山里能玩出多少花樣?”
趙德厚挺起胸膛:“報告長官!多了不敢說,炸個隘口,斷個小路,弄點滾木礌石,埋他幾百顆各式地雷,夠小鬼子喝一壺的!只要進了山,那就是咱們的天下!”
“第三,生存可能!”凌云繼續分析,目光灼灼,“山區不像城里,餓不死人!有野菜,有野物,有山泉!我們甚至可以尋找當地的山民,獲得幫助和情報!只要擺脫鬼子初期的追剿,我們就能活下來,就能繼續跟鬼子干!”
他一條條分析下來,將東南突圍的利弊剖析得清清楚楚。原本看似瘋狂的決策,在經過層層軍事邏輯的支撐后,逐漸顯露出其內在的合理性和可行性。骨干們眼中的疑慮漸漸被思考和認同所取代。
“但是,”凌云話鋒一轉,語氣再次變得沉重,“再好的計劃,也需要有人去執行,需要有人犧牲。西北方向的佯動,就是計劃成功的關鍵。沒有它,就騙不過坂本,主力就不可能安全突圍?!?/p>
他目光坦誠地看著大家:“我知道,讓誰去承擔這個任務,都極其殘酷。但這不是送死,這是為了確保大多數人能活下來必須付出的代價!是舍卒保帥!”
他頓了頓,提出了一個相對公平,也更顯決絕的方案:“這個任務,不需要現在決定人選。我決定,由自愿報名為主。并且,執行佯動任務的人,不是去送死,而是要發揮最大的主觀能動性,在制造混亂之后,就地分散隱匿,或者嘗試用其他方式向東南方向靠攏!我們會約定好匯合地點和信號?!?/p>
這個方案,既承認了任務的極端危險性,又給了執行者一線生機和尊嚴,而不是純粹的命令去送死。
沉默了片刻。
“老子報名!”王老栓第一個吼道,他把吊著的胳膊一甩,“這條胳膊廢了,跟著主力也是拖累!不如去北邊放把大火,吸引鬼子!老子就算死,也要拉幾個墊背的!”
“算我一個!”憲兵張班長站了出來,眼神堅定,“我的弟兄大多折在城里了,我去陪他們!還能多殺幾個鬼子!”
緊接著,又有幾名身上帶傷的老兵站了出來,神情決然。
凌云看著他們,心中酸楚,卻知道這是必要的犧牲。他重重地點了點頭:“好!都是好樣的!你們的功勞,只要咱們隊伍還有一個人活著,就絕不會忘!”
他讓李秀才記下自愿者的名字,然后肅然道:“現在,意見統一了。下一步,就是要讓所有的弟兄,都明白我們要做什么,為什么要這么做!”
很快,全體隊員被召集起來??拥纼葰夥漳兀藗兛粗驹谇懊娴牧柙坪凸歉蓚?,不知道又將面臨什么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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