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那句“多帶幾個人走”如同投入平靜水面的巨石,在核心骨干中激起了驚濤駭浪。
“隊長!這太冒險了!”王老栓第一個急了眼,差點吼出來,又強行壓低了聲音,“咱們自己突圍都是九死一生,再帶上拖累…這…這簡直是…”
“自尋死路?!睆埌嚅L接口道,臉色同樣凝重無比。就連一向沉默執行命令的石頭,眉頭也緊緊鎖了起來。
李秀才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終化為一聲無奈的嘆息。他理解凌云的不忍,但現實的殘酷如同冰冷的枷鎖。
凌云的目光平靜地掃過他們,對于他們的反應毫不意外。他抬手止住了眾人的質疑,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我不是要當救苦救難的菩薩,更不會拿所有弟兄的命去填無底洞?!?/p>
他走到地圖前,手指重重地點在東南方向:“我們的核心目標不變——突圍,進山,活下去!這是底線,誰也不能動搖!”
“但是,”他話鋒一轉,手指在預定突圍路線的兩側劃了幾個圈,“如果我們選擇的路徑附近,恰好有可以順手為之、且能嚴重打擊鬼子、甚至可能救下些人的機會…我們難道就因為怕風險,眼睜睜看著嗎?”
“別忘了,鬼子現在為什么能騰出手來全城掃蕩?就是因為他們的主力去追剿江邊的潰兵!如果我們能在他們的‘安全’后方鬧出足夠大的動靜,燒了他們的倉庫,救了本該被屠殺的人,你們說,坂本會不會氣得發瘋?會不會被迫從江邊抽調兵力回援?”
凌云眼中閃爍著冷靜到近乎冷酷的戰略光芒:“我們不是在單純地發善心,我們是在用鬼子的血和我們的戰術,為突圍創造更有利的條件!這是在進攻中求生,而不是被動地等死或逃跑!”
這番話,從一個全新的角度解讀了“多帶幾個人走”的行動,將其從純粹的道德負擔,提升到了戰略戰術的層面。雖然風險依舊巨大,但至少有了明確的軍事目的,這讓王老栓等老兵的神色稍稍緩和了一些。
“隊長,你的意思是…咱們突圍的時候,順路搞他幾家伙?既救了人,又捅了鬼子屁股,還能讓他們亂起來?”王老栓琢磨著問道。
“沒錯!”凌云點頭,“但前提是,絕不能影響主力突圍!所有行動必須快、準、狠,打了就走,絕不戀戰!救下的人,也必須能跟得上我們的行軍速度,否則…”
他沒有說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未盡的含義——否則,為了大多數人的生存,只能做出殘酷的抉擇。
統一了核心層的認識后,真正的計劃制定迅速展開。目標明確:向東南方向,紫金山棲霞山區域突圍。
“停止一切無謂的襲擾!”凌云下令,“所有人,保存體力,隱蔽待機。我們的子彈和力氣,要用在刀刃上!”
偵察工作被提升到了最高優先級。石頭的任務最重,他需要帶領最好的偵察兵,像真正的幽靈一樣滲透過日軍的層層封鎖,摸清東南方向每一道關卡、每一個據點、每一片區域的詳細情況:兵力、火力配置、巡邏規律、換崗時間、地形地貌、可能的隱蔽通道和水源。
與此同時,另一項同樣重要的偵察任務被交給了猴子等機靈的戰士。
“猴子,你帶兩個人,想辦法,摸到下關和**挹江門**附近看看?!绷柙圃诘貓D上指出這兩個關鍵點,神色異常嚴肅,“不要靠太近,用望遠鏡看,用耳朵聽!我要知道那里現在到底有多少鬼子?火力有多強?江面上到底還有沒有船?哪怕是一條小舢板!還有,潰兵和百姓的情況…到底有多慘…”
提到最后一句時,凌云的聲音下意識地低沉下去。派猴子去下關,既有核實情報、確認突圍方向正確性的軍事目的,也暗含著他一絲無法言說的、想要親眼印證歷史并祭奠的心思。
猴子領命,臉色也有些發白,顯然知道那是個何等危險和可怕的地方。
接下來的兩天,坑道內氣氛壓抑而緊張。大部分人隱蔽休整,骨干們則圍著地圖和不斷送回的情報進行激烈的推演和沙盤作業。
石頭小組的偵察陸續送回消息。東南方向的情況比預想的稍好,但依然嚴峻。日軍確實因主力北調而顯得兵力相對薄弱,但主要的交通要道和制高點依然設有堅固的關卡和火力點。小路和廢墟地帶則布滿了地雷和詭雷。想要無聲無息地滲透過去,難度極大。
而猴子小組帶回的關于下關和挹江門的消息,則讓所有聽到的人如墜冰窟,徹底斷絕了最后的僥幸。
“…人…人山人?!究床坏筋^…”猴子回來后,做了好幾次深呼吸才勉強能說話,眼神里帶著噩夢般的驚悸,“挹江門被堵死了,城門洞里全是尸體,疊了好幾層…后面的人還在往上擠…鬼子就在城墻上用機槍掃…像割麥子一樣…”
“江里…江里全是尸體,把江面都快堵上了…船…根本看不到船…只有鬼子的汽艇在來回跑,用機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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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人都瘋了…往江里跳…還有為了搶一塊木板自己人打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