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染坊那相對穩(wěn)固的圍墻,暫時隔絕了外面的血腥與殺戮,給了這群剛剛聚攏的潰兵一絲喘息之機。
廠房內(nèi),凌云并沒有讓這短暫的安全變成松懈。他強行壓下身體傷口的疼痛和精神的疲憊,大腦飛速運轉,如同精密計算機般規(guī)劃著下一步行動。
“休息時間到!”凌云的聲音打破了廠房內(nèi)的沉寂。大部分潰兵條件反射般地站起身,經(jīng)過一小時的休整和食物的補充(雖然只是少量干糧),他們的精神面貌明顯好轉了一些,眼神中的茫然消退,多了幾分對凌云的依賴和下意識的服從。
“王老栓,劉順子,李青山,出列!”凌云點名。
三人立刻上前。王老栓經(jīng)歷過最初的慌亂,此刻臉上多了些沉穩(wěn);劉順子則緊緊抱著他那挺視若珍寶的歪把子;李青山則有些緊張,手里攥著一截找來的炭筆和幾張發(fā)黃的廢紙——這是他作為“書記官”的全部家當。
“我們現(xiàn)在缺糧、缺藥、更缺彈藥。坐吃山空只有死路一條。”凌云的目光掃過三人,最后落在地圖上他剛剛用炭筆畫出的一個圓圈上,“根據(jù)王老栓提供的線索和地圖判斷,往南兩條街,有一個被炸塌了門面的雜貨鋪。這種地方,很可能還有未被掃蕩干凈的糧食或者有用的東西。”
他手指敲了敲那個位置:“這是我們第一個目標。但是,不能盲目過去。鬼子的小股巡邏隊還在活動,必須確保路線的安全和目標區(qū)域的隱蔽。”
“順子,你留在染坊,負責警戒,保護傷員和物資。王老栓,你熟悉巷道,跟我前面探路。李青山,”凌云看向這位新晉書記官,“你的任務很重要,跟在我們后面,記下走過的路線、可能的藏身點、以及遇到的危險區(qū)域。我們要像蜘蛛織網(wǎng)一樣,把這片區(qū)域摸熟!”
這種清晰的任務分配和超前的偵察意識,讓王老栓和李青山都感到新奇又信服。
“是!長官!”三人低聲應命。
很快,凌云、王老栓、李青山三人小組悄然離開了染坊,如同幽靈般融入南京城冰冷的雨霧和廢墟之中。劉順子則爬上一處廠房的高窗,將機槍架好,警惕地監(jiān)視著四周。
外面的世界,依舊是人間地獄的景象。空氣中死亡的氣息更加濃重,偶爾從遠處傳來的零星槍聲和隱約的慘叫,提醒著人們屠殺仍在持續(xù)。
凌云打頭,王老栓緊隨其后指引方向,李秀才則跟在最后,一邊緊張地觀察四周,一邊努力地用炭筆在紙上畫著歪歪扭扭的路線圖。
凌云的動作讓王老栓這個老兵都暗自咋舌。他行進時總是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掩護,腳步輕捷無聲,每一次停頓觀察都極其耐心,眼神銳利得仿佛能穿透殘垣斷壁。他甚至還教了王老栓和李青山幾個簡單的手語,用于靜默溝通。
“停!”凌云突然舉起拳頭,身體瞬間緊貼在一堵斷墻之后。
王老栓和李青山也立刻屏息隱蔽。
只見前方十字路口,一小隊三名日本士兵,正押著五六名用繩子綁成一串、衣衫襤褸的中國平民,慢悠悠地走過。日本兵嘴里叼著煙,神態(tài)輕松,仿佛不是在執(zhí)行任務,而是在郊游。而那些中國平民則個個面如死灰,眼神麻木,如同待宰的羔羊。
王老栓眼中瞬間充血,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下意識地就要抬槍。凌云猛地按住他的槍管,眼神冰冷地搖了搖頭。
距離太遠,對方有防備,而且一旦交火,槍聲會立刻引來周圍更多的敵人。他們救不下那些人,反而會把自己和整個染坊里的人全部葬送。
凌云的手指因用力而發(fā)白,但他理智的弦緊繃著。他死死盯著那隊日本兵和平民消失在下一條街的拐角,將那個方向牢牢刻在心里。
“記下來。”凌云的聲音沙啞,對身后的李青山低聲道,“路口,日軍巡邏隊活動頻繁,押送平民,方向東南。”
李青山的手有些顫抖,但還是努力在紙上畫了一個叉號和箭頭。
他們繼續(xù)前進,更加小心。途中,凌云又發(fā)現(xiàn)了一處疑似日軍臨時休息點(有空罐頭盒和煙頭),以及一條被瓦礫半封堵但可能通往其他區(qū)域的小巷,這些都讓李青山一一標注。
終于,他們抵達了目標雜貨鋪附近。鋪面果然被炸得一塌糊涂,木質(zhì)柜臺焦黑斷裂,貨物散落一地,大多已被焚毀或砸爛。
凌云沒有立刻上前,而是仔細觀察了周圍幾分鐘,確認沒有埋伏和近期大量人員活動的痕跡后,才打了個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