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過角宮主屋那扇鏤空纏枝蓮紋楠木窗欞,在室內灑下細碎的光斑。
獨孤依人身著一襲軟緞常服,烏發(fā)松松綰了個墮馬髻,僅簪一支珍珠步搖,正與宮尚角對坐于外間暖閣的紫檀木嵌螺鈿八仙桌旁用早膳。除了老演員十全湯,桌上擺著甜白釉蓮花盤盛著的幾碟清爽小菜,并一籠剛出籠的水晶蝦餃,皆是按兩人口味精心備下。
宮尚角已換好外出的玄色暗云紋勁裝,雖是用膳,背脊依舊挺直,姿態(tài)優(yōu)雅中帶著武者特有的利落。他執(zhí)起銀頭烏木箸,動作不疾不徐。
膳畢,侍女悄無聲息地上前撤下杯盤,奉上兩盞清茶。宮尚角并未立刻起身,指節(jié)分明的手指輕撫著霽藍釉茶盞溫熱的壁沿,目光落在對面正小口啜飲茶湯的獨孤依人身上,沉吟片刻,方開口道,聲音是一貫的平穩(wěn):
“明日,我要去宮外幾日,處理些積壓的外務。”
獨孤依人放下茶盞,抬眸看他,眼中流露出恰到好處的詢問。
宮尚角繼續(xù)道,語氣似是不經(jīng)意,卻又帶著某種鄭重的意味:“屆時,會途經(jīng)。。。。。。幽蘭谷。”他微微停頓,墨色的瞳孔凝視著她,聲音放緩了些許,“可有什么需帶給。。。。。。岳父岳母的么?”
“岳父岳母”四個字從他口中吐出,清晰而自然。
“噗——”獨孤依人一口茶險些嗆住,連忙用蘇繡海棠花絹帕掩住唇,強壓下喉間的癢意,耳根卻不受控制地泛起薄紅。“這還沒正式結婚呢,就叫上了?我天!”她心下又是驚愕又是一絲難以言喻的甜意,面上卻努力維持著鎮(zhèn)定,只那微微顫動的長睫泄露了心緒的波動。
她垂下眼睫,避開他過于直接的目光,聲音盡量平穩(wěn)地應道:“公子有心了。依人。。。。。。今日會準備準備。”
宮尚角將她那瞬間的失態(tài)與細微的羞赧盡收眼底,眸底深處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柔和,并未多言,只微微頷首:“嗯。”
當日,獨孤依人便忙碌起來。她于書房檀木書案前坐下,鋪開灑金薛濤箋,取過一管狼毫,斟酌著字句,給遠在幽蘭谷的父母寫了一封家書。信中除了報平安、問候起居,亦隱晦提及宮門近況與自己處境安好,讓他們不必掛心。
寫完家書,她沉吟片刻,又另取一張素箋,將葬花的配方、制作要點、以及使用時的注意事項,細細羅列其上。她深知此物威力,交予父母,亦是多一份安身立命的保障。她將信與配方仔細封入一個青錦暗紋信封中,以火漆封緘,蓋上自己的小印。
次日清晨,天色未明,角宮門前已備好車馬。宮尚角一身利落勁裝,外罩玄色狐裘大氅,更顯身形挺拔,氣勢凜然。金復及數(shù)名精銳侍衛(wèi)靜立一旁,鞍馬整齊。
獨孤依人親自送他至門前臺階下,將封好的書信雙手遞上,輕聲囑咐:“公子,一路珍重。這封信。。。。。。有勞轉交家父家母。”
宮尚角接過,指尖與她微涼的指尖短暫相觸,他將信納入懷中貼身收好,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一瞬,只道:“安心待在宮門,諸事有我。”
“嗯。”獨孤依人輕輕點頭。
他不再多言,轉身利落地翻身上馬,玄色大氅在晨風中劃開一道凌厲的弧線。一行人馬蹄踏著青石板路,發(fā)出清脆而漸遠的聲響,很快便消失在彌漫的晨霧與宮門高聳的影壁之后。
獨孤依人立于原地,直至馬蹄聲再也聽不見,才攏了攏身上披著的月白斗篷,轉身緩步走回那偌大而一時顯得有些空寂的角宮。她知道,他此行,不僅是為了宮門外務,亦是為了她,去拜會她那隱居于幽蘭谷的父母。這份未宣之于口的體貼與認定,比任何甜言蜜語都更讓她心頭發(fā)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