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余光陰倏忽而過,前山各處被無鋒破壞的殿宇樓閣已修繕一新,朱漆廊柱鮮艷奪目,琉璃瓦當在秋日高遠的晴空下流淌著澄澈的光澤,連校場邊緣斷裂的漢白玉石欄都換上了雕琢精細的新石,嚴絲合縫。若非空氣中偶爾還能嗅到一絲若有若無、縈繞不散的硝煙與苦艾藥草混合的凜冽氣息,幾乎讓人忘卻月前那場血火交織的慘烈廝殺。至于更為隱秘的后山,自有雪、月、花三宮各自負責清理整頓,想必那片紫音竹林與寒池秘境,也已恢復了往昔的幽深寧靜。
而今日,便是宮門雙喜臨門之日——執刃繼位大典與執刃大婚之儀。
宮門上下,早已裝點得煥然一新,處處彰顯百年大族的底蘊與氣象。從舊塵山谷云霧繚繞的入口,直至最高處巍然矗立的執刃殿,長長的青石主道早已被清水洗刷得光可鑒人,兩旁每隔十步便矗立著一桿高大的玄底金紋錦旗,旗面以金線盤繞繡著繁復古老的宮門徽記,在微風中獵獵作響,氣勢恢宏。沿途所經的九曲回廊、水榭亭臺,朱紅廊柱間不僅披掛紅綢,亦皆懸掛著新制的大紅縐紗宮燈,燈罩上以金粉繪著祥云瑞獸,下垂著長長的金色流蘇,即便在明亮的白晝,也透出融融喜氣與赫赫威儀。
執刃殿前,以漢白玉鋪就的廣闊廣場上,早已按品級爵位站滿了宮門子弟、各房管事、以及精銳侍衛。眾人皆身著最為莊重的禮服——配以不同顏色的滾邊與刺繡以區分尊卑。人人身姿挺拔,斂目屏息,肅穆無聲,唯有目光飽含著敬畏與期待,齊齊望向那高大巍峨、洞開的蟠龍銜珠殿門。
吉時將至,忽聞司禮官拖長了調子,高亢悠揚地唱誦:“吉時已到——鳴鐘——”
廣場兩側,青銅編鐘陣列被力士以裹著紅綢的木槌敲響。那鐘聲莊嚴渾厚,一聲接著一聲,悠遠肅穆,帶著古老的韻律與撼人心魄的力量,層層蕩開,傳遍整個舊塵山谷,宣告著這場關乎宮門未來的盛典,正式拉開序幕。
隨著最后一聲編鐘的余韻在山谷間緩緩消散,全場靜得能聽見旌旗在風中翻卷的獵獵聲響。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執刃殿那九級漢白玉臺階之上。
只見宮子羽自殿內緩步而出。他今日未著平日慣穿的青衫,而是換上了一套極為莊重的玄色赤金紋緙絲禮袍。上等的玄色云錦為底,通身以赤金絲線緙織出繁復的山海云龍紋,龍行云間,怒目利爪。腰間束著一條白玉螭龍帶,玉質溫潤,與袍服的金輝相映。他墨發以一頂精巧的赤金嵌墨玉發冠高高束起,更顯得面容俊朗,眉宇間褪去了往日的幾分不羈,多了沉甸甸的威儀與責任。
他步履沉穩,一步步踏上玉階,走向那設于殿前中央的紫檀木祭案。案上鋪著明黃錦緞,正中供奉著宮氏先祖牌位,兩側青銅饕餮紋香爐中插著兒臂粗的龍涎香,青煙裊裊直上。
今日份司儀是雪長老。他身著霜色銀絲鶴氅,手持一卷明黃絹帛詔書,上前一步,聲音蒼老卻洪亮,清晰地傳遍整個廣場:
“咨爾宮子羽,宮氏嫡脈,性資敏慧,克孝克忠。今承先祖遺志,宗門共推,授爾以執刃之位,統御宮門,鎮守山河。爾其欽哉!”
宮子羽肅然跪拜,雙手過頂,聲音清越而堅定:“宮子羽謹遵祖訓,必竭肱股之力,效忠宗門,守護宮門,萬死不辭!”
雪長老頷首,將詔書置于案上,又將一旁侍從捧著的紫檀木托盤取過,盤中是一方沉甸甸的、以玄玉雕琢而成,上有蟠龍鈕的執刃印信。鄭重地交到宮子羽手中。
“接印!”
宮子羽雙手微沉,穩穩接過那象征著宮門至高權柄的印信,高舉過頂,向天地先祖,也向廣場上所有宮門子弟展示。
“禮成——!”雪長老高宣。
剎那間,廣場上所有宮門子弟,包括各宮主管、侍衛,齊刷刷單膝跪地,甲胄與衣料摩擦之聲如潮水般響起,眾人齊聲高呼,聲震云霄:
“拜見執刃!”
聲浪在山谷間回蕩,標志著宮門權力交接的完成,一個屬于宮子羽的時代,正式開啟。
然而,這高潮并未結束。執刃殿側方的朱漆描金殿門再次緩緩開啟。
一陣極清淡的、若有若無的白梅冷香隨風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