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到角宮內院時,東方天際已透出些許魚肚白,漫長的一夜終于過去。獨孤依人吩咐凜冬與半夏去備些溫泉水兌草藥沸煮,稍后好為宮尚角擦拭。吩咐完畢,她便與宮尚角相攜,步入主屋內室,依偎在臨窗的那張鋪著厚厚軟褥的紫檀木嵌螺鈿美人榻上。
夜色在角宮靜謐的庭院中無聲流淌,如同墨汁滴入清泉,緩緩暈開,被漸起的晨光悄然驅散。主屋內,那盞孤零零的七彩琉璃宮燈依舊散發著柔和的光暈,將兩人依偎的身影模糊而溫暖地投映在墻壁上,交織成一幅靜謐的畫卷。
獨孤依人身上那件月白斗篷早已解下,隨意搭在一旁的衣架上,只著一身柔軟的櫻草色軟緞寢衣,更顯得身姿纖弱。她靠在他未受傷的那側肩頭,鼻尖縈繞著他身上混合了血腥氣、金瘡藥味與他本身獨有的、清冽如雪松般的氣息。這味道并不算好聞,卻奇異地讓她感到無比安心,仿佛漂泊許久的小舟終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灣。她甚至能透過他玄色中衣那薄薄的云紋杭綢料子,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下那顆心臟沉穩而有力的跳動,一聲聲,如同最安神的鼓點,敲碎了她心底最后一絲殘余的驚悸與不安。
“尚角。。。。。。”她忽然輕聲喚他,聲音里帶著濃濃的倦意,軟糯得像是在夢囈,又帶著全然的依賴。
“嗯?”他低低應了一聲,尾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慵懶與沙啞。激戰整夜,失血帶來的疲憊如潮水般漫上四肢百骸,但精神卻因她在懷、確認她安然無恙而奇異地松弛下來,不再如同繃緊的弓弦。他并未穿著平日象征身份的玄色外袍,僅著素白中衣與玄色長褲,墨發未束,幾縷垂落額前,柔和了過于冷硬的輪廓。
她沒有立刻說話,只是微微動了動,將自己更深地埋進他懷里,纖細的手臂環住他精壯的腰身,仿佛要將自己嵌進去,尋求最堅實可靠的庇護。過了好一會兒,才悶悶地說,聲音從他衣襟間透出來,帶著心疼,還有一絲她自己都未察覺的、細微的埋怨:“以后。。。。。。莫再受這么重的傷了。”
宮尚角攬著她肩頭的手微微一頓。從來沒有人敢,也沒有人會這樣對他說話。長老們只會關心局勢是否穩定,下屬們只會敬畏他的威嚴,即便是遠徵,也更多的是依賴與崇拜。這種純粹的、不摻雜任何利益權衡的、帶著點嬌氣的關切,于他而言,陌生而又。。。。。。心底某處,卻并不討厭,甚至生出一絲貪戀。
他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道,語氣理智而冷靜,是宮尚角一貫的風格:“江湖風波,刀劍無眼,難免。”
這話像是在陳述一個無可辯駁的事實。
獨孤依人卻不依,在他懷里抬起頭,燭光下,她未施粉黛的臉龐瑩白如玉,眼眸因倦意帶著水光,卻清亮執拗:“我不管。你是宮尚角,是角宮之主,你當然要智計無雙、所向披靡。”她頓了頓,伸出手指,輕輕戳了戳他未受傷那邊的胸膛,力道很輕,更像是一種撒嬌的觸碰,“但你也得記著,”她指尖停在他心口的位置,語氣變得異常認真,“現在,你可不是一個人了。”
她的指尖隔著薄薄的衣料,點在他心口的位置。那里,不僅有他強勁的心跳,還有她無聲卻堅定的宣告——他的安危,牽動著她的心,也關系著他們共同的未來。
宮尚角垂眸,看著她近在咫尺的、帶著認真甚至些許霸道神色的臉,那雙總是洞察一切、習慣于算計權衡的墨瞳里,有什么冰封的東西悄然融化。他清晰地捕捉到她眼底那抹不容錯辨的擔憂與純粹的占有欲,心中那根名為“孤寂”的弦,被輕輕撥動,發出細微而陌生的顫音。
他沒有反駁,也沒有輕易許下無法保證的承諾。只是抬起那只攬著她纖細肩臂的手,寬大的手掌帶著習武之人的薄繭與溫熱,輕輕覆上了她戳在他胸口的那只柔荑,將她的手指完全包裹在自己掌心之中。他的掌心溫熱而干燥,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道,仿佛一種無聲的回應、安撫與默認。
“聒噪。”他再次吐出這兩個字,語氣卻與在執刃殿時截然不同,少了那時的揶揄,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縱容,甚至。。。。。。仔細分辨,能品出一絲極淡卻真實的暖意。
獨孤依人聽出了他語氣里那微妙的變化,如同冰雪初融的第一縷暖風。她嘴角忍不住悄悄彎起一個得逞的弧度,重新將頭靠回他堅實可靠的肩上,卻只安靜了片刻。
她自他懷中微微直起身,那雙帶著水光的眸子在琉璃燈下顯得格外清亮,帶著不容拒絕的堅持,軟聲要求,尾音拖得長長的,帶著嬌憨的鼻音:
“那。。。。。。你好生坐著,不許亂動。”她伸出一根纖纖玉指,帶著點故作嚴肅的意味,虛虛點了點他,“讓我為你擦拭,清理干凈。”
宮尚角眉峰微挑,似乎想說什么。他素來不習慣被人如此細致地照料傷口,更習慣于自己處理,或是交由醫官。但看著她那雙映著燈火、寫滿了擔憂與堅持的眼眸,那拒絕的話在喉間滾了滾,終究沒有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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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她起身離開。待回來時,端著水盆,步履輕盈地回到他面前,再次跪坐于他身前的絨毯上,仰頭看他,眼神里帶著催促,仿佛在說:“快坐好呀。”
宮尚角看著獨孤依人這副難得的、帶著點管家婆似的執拗模樣,心底那絲陌生的暖意似乎又擴散了幾分。他幾不可聞地輕嘆一聲,終究還是依言,向后靠了靠,調整了一個更便于她動作的姿勢,算是默許了她的“侍候”。
獨孤依人這才滿意地彎了彎眼眸。她小心翼翼地解開他之前胡亂包扎的繃帶,動作極其輕柔,生怕觸痛他的傷口。當那道猙獰的傷口完全暴露在眼前時,她呼吸還是幾不可察地一窒,眼中迅速閃過一絲心疼,但很快便收斂起來,專注于手中的動作。
她用溫熱的濕棉布,一點一點,極其耐心地擦拭著他傷口周圍干涸的血污與塵土。她的指尖偶爾會不小心觸碰到他緊實的肌膚,帶來一陣微涼的、細膩的觸感。她的神情專注而認真,長睫低垂,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柔和的陰影,仿佛在對待一件稀世的珍寶。
宮尚角垂眸,沉默地看獨孤依人。看著她小心翼翼的動作,看著她因專注而微微抿起的唇,看著她額角沁出的細微汗珠。她離得那樣近,身上那清淺的、混合著藥草與花露的馨香,絲絲縷縷地鉆入他的鼻息,奇異地撫平了傷口傳來的陣陣刺痛,也驅散了激戰一夜殘留的戾氣與疲憊。
整個內室安靜得只剩下彼此清淺的呼吸聲,以及棉布擦拭過肌膚的細微聲響。琉璃燈的光暈溫柔地籠罩著兩人,將她為他擦拭的畫面,定格成一片戰火硝煙過后,獨屬于角宮內院的、靜謐而溫暖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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