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處壯年的小王廠長,并沒有在自強縣軸承廠結束自己的職業生涯,他在軸承廠留下了近乎完美的口碑和履歷后,很快就到南方的其他工廠去上班,準確地說,是擔任職業經理人,因為小王廠長在南方的工廠里,擔任的也是管理者。
小王廠長不是三線廠的職工和領導子弟,本來也是從東南方的一個城市調來的。小王廠長在離開時,專門把全場的年輕技術骨干(那時候剩的還算不少,說是技術骨干,幾乎所有的年輕人都來了,有兩百多人),全部召開起來開了一個大會。
小王廠長很認真地講了幾句話。
“大家都是廠里的子弟,有些時候可能一家三代人都在廠子里工作,一談到廠子,都是感情。哪里的廠房是什么樣,我爺爺修過,我爸在里面工作過,我也在里面工作過。”
“感情是好事情,但是最重要的是,我們要不斷接受新的事物。我在這里呆了不到三年,我感覺每往前走一步,大家都在背后勸我,別往前走了,就按照以前的方式辦最好。”
這句話一說完,會場里面一片笑聲。
“大家也覺得好笑,那是因為是我說的。如果大家遇到了這樣的事情呢,如果大家也是這樣處理事情的呢?”小王廠長一臉嚴肅,“大家就不會笑了。我當時一起到車間里面干活,你們當時有些人就在我旁邊,當時覺得我是個笑話,對不對?”
小王廠長的話一說完,下面一片安靜。
“不論這個廠子成什么樣,大家都應該向前看,解決問題比困在原處要強。大家都是年輕人,我也比大家大不了幾歲,這是我的想法。”
小王廠長的話,對于當時的軸承廠的年輕人,當然引起了很多的觸動,但重要的事,小王廠長要走了,工廠還是得前進。
軸承廠隨后也開始進入到商業化的市場中,廠里開始代工生產各種各樣的軸承,甚至連滑冰滑的軸承也開始代工。在這樣的情況下,軸承廠艱難地向前走了三四年,工人越來越少,只剩下了留守人員,最后就結束了。
林棋在上了大學之后,才明白了很多事情。
三線廠是在偉大的精神號召下建立的工廠,這些廠最初的目的,是為了在可能爆發戰爭的年代,能夠保護住機械生產的力量,從而利用中國的大后方,贏得一場又一場戰爭。
三線廠與艱苦奮斗相結合,勇敢創新也是三線廠的代名詞。但是進入到網絡時代——2000年左右正是網絡時代開啟時,創新是需要更多的勇氣和眼光的。
比如林棋知道,南方一座軸承廠,其實正是自強軸承廠一部分職工共同創建的,這家軸承廠就是生產滑冰鞋、滑板和滑板車的軸承,他們把近乎軍工產品的質量,用在滑冰鞋這樣的工具上,這家軸承廠的產品,一直遠銷到歐洲。
這家軸承廠為了紀念自強縣的經歷,他們把自己的工廠,稱為自強一號軸承廠。
林棋這所以知道,是因為自強一號軸承廠還給他去過一封電子郵件,告訴林棋如果需要工作機會的話,可以去那里面試,那兒對于三線廠的子弟們——尤其是自強縣的三線廠的子弟們,始終是打開大門。
林棋后來放棄了,是因為他想選擇一種更自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