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山洞里的觸手（第1頁）

從扎營地離開，再往上走上五十米，就是軸承廠“廠區(qū)”里的最高的?！皬S區(qū)”指的是1962年建成后軸承廠的廠區(qū)，在軸承廠的老員工嘴里——包括那位門口看門的大爺，他們會把“廠區(qū)”親切地稱為“老地兒”，又或者被稱為“82年之前的”。

為什么這樣說？1982年之后，軸承廠進(jìn)行了新的擴(kuò)建，在老廠區(qū)的南側(cè)，修建了新的浴室、食堂，還有一個新的電影院。這些新擴(kuò)建的地方被稱為“82年后的”。打個比方，你要是問，“李師傅，你去洗澡?。俊崩顜煾稻蜁卮?，“我去82年前的浴室洗個澡，老地兒里有剃頭的師傅?！?/p>

軸承廠以外的人，就不會懂這些帶著特殊情感符號甚至是帶有暗號的詞語。像林棋長大的光學(xué)廠，也是分成工廠區(qū)與宿舍區(qū)，不過兩個廠區(qū)之間，有一座人工湖，湖中心有個雕像，是個準(zhǔn)備跳水的娃娃?；丶揖褪堑健巴尥尬鬟吽X”，上班就是到“娃娃東邊干活。”

只有在三線廠里生活過的人，才能知道這些詞的意義。

回到軸承廠。82年前的老廠區(qū)中，北側(cè)是片丘陵，山坡上是有空地的，1982年后，在山坡上建起了軸承廠第一批帶著自家衛(wèi)生間的三層宿舍樓，當(dāng)時那些樓被稱為“廠長樓”。不過住的卻不是什么廠長或者管理層，而是每個車間里最好的技術(shù)人員，這正是林棋扎營的地方。

順著廠長樓山坡下方的路一直向北走，直抵廠區(qū)的最高處。這是一座大約海拔四百多米的山峰，站在秦嶺的角度來看，這只不過是一座小小的山丘，但是站在方圓十余平方千米的地域來看，這兒可就是此地的最高峰，站在山上，甚至能看到十幾千米外、流過自強(qiáng)縣的沱河。

這座山峰被稱為“望遠(yuǎn)山”，名字倒很貼切。望遠(yuǎn)山的北側(cè)，地勢突然下沉，出現(xiàn)了一道狹長的山谷，原本這是軸承廠的最北側(cè)，算是老地兒的北界，因?yàn)樵偻本褪橇硗庖粋€廠的范圍了；1982年后，把山谷北邊一道山梁劃給了軸承廠。那山梁叫做“跑狗坡”，為什么叫這個名字，我們往下來看。

軸承廠把跑狗坡拿來的原因是要在山坡上，建一所廠區(qū)的電視臺，同時負(fù)責(zé)轉(zhuǎn)播各種電視信號。所以，跑狗坡就變成了軸承廠的領(lǐng)地了。當(dāng)年的山上，一到夜晚，能看不少綠色的眼睛，直勾勾在地上看著你，那是狼，跑狗坡上到處都是覓食的孤狼。

承建電視臺的老輩們聰明，知道這些孤狼最需要的不是食物，而安全感和溫情。所以，老輩們帶著母狗上山，把狗放著亂跑。果然，過幾天，母狗就領(lǐng)著一只公狼回來。建電視臺的時候，工地再也沒有受到過任何野獸的騷擾，因?yàn)楣さ赝饷妫傆袃扇徽局?dāng)崗哨的狼。最后，母狗不僅生了一窩子混血狼崽兒，還把流浪的公狼，變得溫順聽話，繼續(xù)擔(dān)任電視臺的崗哨。

那時候晚上到電視臺來值夜班的工作人員，總能看到大門口站著一兩只“歸順”的公狼，也沒有小偷敢接近電視臺。

這就是跑狗坡名字的由來，軸承廠遷走后，望遠(yuǎn)山附近的山脈，偶爾會不時傳來一兩聲狼叫，就像……

“嗚哦！”

山巒里的回音回蕩著。深夜里，突然傳來這聲狼叫，林棋還是起了一身的疙瘩。

“別怕?！瘪T娟笑著說道，“夜晚的孤狼，是在尋找朋友，或者在尋找一群愿意接受它的狼群，如果你只聽到一只孤狼在叫，倒是不用害怕！”

“嗚哦！”

黑暗之中，又響起了一連串的狼嚎，不同的是，那狼的嚎叫聲，由近及遠(yuǎn)，像是一顆扔到水中的石子，泛起的聲音漣漪。

“嗚哦，嗚哦！”

“不是孤狼，”馮娟臉色一變，“這像是狼的警告聲！”

林棋也感覺到了。

在秦嶺之中，狼并不處于食物鏈的頂層，而是食物鏈的中端。

秦嶺最著名的四種生物中：羚牛壯如坦克，被它頂中了只有死路一條；那看起來憨乎乎的大熊貓是吃肉的，狼落單的時候也不是熊貓的對手，就算是金絲猴，能跑能跳能咬；更不要說藏在林莽深處，那些神出鬼沒的蛇……

在秦嶺中，狼喜歡住在人與野生動物間的隔離帶，被搬走的三線廠，就是狼群距離人類最近的據(jù)點(diǎn)。隨后，狼還會在自己的活動范圍里，布下一個又一個的崗哨。

最初嚎叫的狼，就是距離人類最近的一個狼的哨點(diǎn)，發(fā)出的警告聲。

那警告聲的意思就是，人類正在接近。

“人類不是我們?！绷制宓吐曊f道，“是越野車的那幾個人?！?/p>

“那我們就去看看，那三個人準(zhǔn)備干嘛！”馮娟遞給林棋一個紅外望遠(yuǎn)鏡，林棋順著紅外望遠(yuǎn)鏡，能看到那輛越野車停在跑狗坡上；不遠(yuǎn)處，廢棄的電視轉(zhuǎn)播鐵塔，在風(fēng)中搖搖晃晃。

林棋看到，越野車的車門打開上，車上的人把腳翹到了車窗上，顯然，在很不耐煩地等著人。

林棋和馮娟心里，轉(zhuǎn)過了無數(shù)的念頭。

“也許這三個人，想要在這里和什么人約會見面吧！”

“在秦嶺的深處的約會，看來是不想讓別人發(fā)現(xiàn)！”

“看起來，不論是和什么人約會，都是見不得人的事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