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暗夜機樞
子時三刻,竹林深處的工坊突然響起一串清脆的銅鈴。
陳巧兒從堆滿圖紙的木案前猛地抬頭,手中炭筆在宣紙上劃出一道突兀的斜線——那是她設置在院墻西側(cè)的“風語鈴”被觸動了。今夜無風。
“第七次。”她低聲自語,指尖輕輕拂過案上那只巴掌大的機關模型。模型由竹片和絲線構(gòu)成,模擬著院墻四周布下的三道預警機關:離地三尺的絆絲連著檐下銅鈴,墻頭瓦縫藏著見水即脹的預警豆,最隱秘的是埋入土中的空心竹管——任何踩踏都會改變管內(nèi)滾珠的位置,在她床頭木匣的沙盤上顯現(xiàn)蹤跡。
窗外月光被浮云半掩,工坊內(nèi)只有一盞魚油燈搖曳。墻上掛著這半月來的成果:改良水車的齒輪圖紙、自動織機的聯(lián)動模型,還有魯大師邊捋胡子邊搖頭說“機巧太過,失之本真”的半成品。每張圖紙旁都有陳巧兒用現(xiàn)代工整字體寫的備注,夾雜著受力分析簡圖和材料強度計算——這些來自二十一世紀機械工程系的思維痕跡,是她在這個世界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最大的秘密。
東廂房傳來細微響動,花七姑提著裙擺悄聲出來,手中竟握著一柄采茶用的短鐮:“又是李員外的人?”
“這次觸的是第二道機關。”陳巧兒走到墻邊,輕輕推開一條窗縫。沙盤顯示入侵者已越過外墻,正沿著竹林小徑緩緩靠近——不是慣常的粗暴闖入,而是刻意放輕的腳步,“來的人懂些門道。”
花七姑蹙起秀眉。三天前她在鎮(zhèn)上賣茶餅時,聽見綢緞莊伙計閑聊,說李員外從州府請來位“懂機關的高手”,專為對付近來名聲漸起的“竹林工坊”。當時只當是閑話,如今看來并非空穴來風。
“我去叫醒魯大師?”花七姑問。
“別。”陳巧兒攔住她,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師父昨日修那臺唐代水磨累著了,讓他歇著。況且——”她走到工坊角落,掀開一塊蒙著油布的物件,“正好試試新做的‘迎客禮’。”
油布下是一架半人高的木制裝置,外形如展開的折扇,扇骨由三十六根細竹片構(gòu)成,每片竹梢都系著蠶絲線,絲線另一端連著工坊梁上的滑輪組。這是她融合古代機關術與現(xiàn)代物理知識設計的“千絲陣”,靈感來自博物館見過的明代防盜機關復原圖,又加入了簡易的杠桿聯(lián)動和彈性勢能轉(zhuǎn)換。
花七姑看著那精巧結(jié)構(gòu),忍不住輕笑:“你這‘迎客禮’若是讓魯大師看見,怕是又要說‘華而不實,浪費好竹’。”
“所以得趁他睡著時用。”陳巧兒眨眨眼,快速檢查裝置核心的觸發(fā)機關。月光從窗縫漏進來,照在她專注的側(cè)臉上——來到這個世界已近兩年,那張原本屬于都市白領的面容,如今被山間陽光鍍上淺麥色,指尖也多了工匠特有的薄繭,唯有眼中跳動的、屬于現(xiàn)代靈魂的靈光從未褪色。
院外竹葉沙沙作響。
來者共有三人。
為首的是個瘦高男子,著深灰色短打,腰間鼓囊囊似藏著工具。他蹲在離工坊十步外的竹叢后,仔細觀察院中布局——月光下的庭院看似尋常:西側(cè)堆著待加工的毛竹,東側(cè)晾曬著木料,正中石徑通向三間屋舍。但男子注意到幾處異常:石徑上的青石板縫隙過于均勻,檐下懸掛的銅鈴位置違反常理,最可疑的是整個院落太安靜了,連蟲鳴都稀薄得不自然。
“王師傅,看出門道沒?”身后矮胖的漢子壓低聲音問,他是李員外家護院頭目,前幾次來踩點都吃了暗虧——不是被突然彈起的竹排拍中面門,就是踩進偽裝過的淺坑崴了腳。
被喚作王師傅的男子不答,從懷中取出個牛皮袋,小心地倒出些白色粉末。粉末隨風飄向院落,在月光下顯現(xiàn)出縱橫交錯的細絲——那是陳巧兒用透明魚線布的第一道防線,線上涂著特制黏液,粘上粉末便會反光。
“三層預警,兩道攔阻,最里層……”王師傅瞇眼看向工坊木門,門楣上方懸著個竹編燈籠,燈籠骨架的陰影里藏著不易察覺的機括,“有意思,這小娘子師承的路數(shù),我竟從未見過。”
他自幼跟隨父親學習機關營造,見過宮廷匠人的精密鎖具,也破解過江湖門派的暗道機關,卻從未見過如此風格:既有古法的精巧,又透著種說不出的簡潔高效,某些結(jié)構(gòu)甚至違背傳統(tǒng)匠人“藏機于拙”的準則,直白得近乎囂張。
“管她什么路數(shù),李員外說了,今夜務必摸清底細。”第三個漢子是個刀疤臉,顯然不耐煩這種謹慎,“若真找到值錢的圖紙或物件……”
話未說完,王師傅突然抬手制止。他耳朵微動,捕捉到一絲極細微的“咔嗒”聲——來自他們左側(cè)三尺處的一叢矮竹。
“退!”他低喝。
三人急速后撤的剎那,矮竹叢中彈起七根竹簽,呈扇形射向他們原本的位置。竹簽尖端包著軟木,力道不大,但若被打中面門也夠受的。更巧妙的是竹簽尾端都系著小鈴,撞擊地面或竹干便叮當作響,在靜夜里傳得極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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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坊內(nèi),陳巧兒通過空心竹管傳來的震動判斷出對方位置,嘴角微揚:“觸發(fā)‘竹雨驚雀’了,來的是個行家——尋常賊人躲不過去。”
花七姑已點亮第二盞燈,昏黃光暈里,她正在整理白日新制的茶餅。茶葉采自后山那株百年老茶樹,經(jīng)九蒸九曬,摻入桂花與微量薄荷,壓成掌心大小的圓餅。她做這些時手指翻飛如蝶,仿佛窗外緊張對峙與她無關,只是偶爾抬眼看向陳巧兒時,眼中才掠過一絲憂色。
“他們?nèi)粽骊J進來,你這機關夠用么?”她輕聲問。
“若只是阻攔,足夠。”陳巧兒調(diào)整著“千絲陣”最后幾根絲線的松緊,“但若對方硬闖,或者用火……”她沒說下去。魯大師教導過:機關術的本質(zhì)是“以巧制力”,但世間總有蠻力破巧的時候。李員外若真撕破臉皮,單靠這些防御是不夠的。
院外,王師傅避過竹簽后反而露出興奮神色。他從袖中取出個黃銅圓筒,簡身刻著精細刻度——這是家傳的“機樞尺”,專用于測量機關零件的尺寸和角度。他小心翼翼靠近那叢觸發(fā)機關后的矮竹,用尺子測量竹簽發(fā)射孔的角度、竹簽長度、彈簧片的彎曲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