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竹陣戲犬》
夜色如墨,將白日的喧囂與燥熱一并吞噬。山村入睡得早,唯有風聲掠過樹梢,帶來遠山深處野獸的幾聲模糊嗥叫,更襯得花家小院一片死寂。然而,在這片寂靜之下,卻有暗流洶涌,無法安眠。
陳巧兒猛地從淺夢中驚醒,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不是噩夢,是一種更尖銳、更真實的危機感——她設置在院外東南方向第一個預警機關的絲線被觸動了!那絲線極細,一端系在窗欞,另一端遠遠延伸至林邊灌木,其上綴著幾片輕薄的金屑,震動時會發出幾乎不可聞的“嗡”鳴,但足以驚醒本就繃緊神經的她。
幾乎同時,身旁的花七姑也倏地睜開了眼睛。長時間的提心吊膽,讓她的睡眠也變得如同獵食的鳥兒般警醒。她沒說話,只是在一片漆黑中精準地握住了陳巧兒微涼的手,投去詢問的眼神。
陳巧兒反手用力一握,指尖在她掌心快速劃了兩個字:“來了。”
兩人悄無聲息地翻身下床,借著窗外微弱的天光,敏捷地移動到窗邊,透過窗紙的一道細小縫隙向外望去。
月光被流云遮蔽,只能勉強勾勒出院墻和遠處山林模糊的輪廓。但很快,幾個鬼鬼祟祟的黑影便出現在視野里,他們盡量放輕腳步,卻依舊難免踩斷枯枝,發出細微的“噼啪”聲,在這萬籟俱寂的夜里顯得格外刺耳。大約有四五個人,領頭的那個身形矮胖,動作略顯笨拙,正是李員外手下那個仗勢欺人的王管家。他身后跟著的幾個,則是李家常雇的幾個潑皮閑漢,平日里游手好閑,專干些欺男霸女的勾當。
“動作都輕點!”王管家壓低嗓子呵斥,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和惱怒,“員外爺吩咐了,今晚無論如何也得給那姓陳的野丫頭和花家一點顏色瞧瞧!媽的,上次張衙內帶人來,莫名其妙摔進了坑里,還被馬蜂追得抱頭鼠竄,成了全村的笑柄!員外爺的臉都丟盡了!肯定是那邪門的丫頭搞的鬼!”
一個潑皮諂媚地低笑:“管家爺放心,一個黃毛丫頭,能有多大能耐?估計是走了狗屎運。咱們這次直接翻進去,先把那丫頭揪出來捆了,看她還怎么作怪!”
陳巧兒嘴角勾起一絲冷冽的弧度。走了狗屎運?她這個二十一世紀的工科生,靠著圖書館里雜七雜八的《野外生存手冊》、《簡易機關制作》甚至《古代戰爭器械粗解》,結合原主記憶里對這片山林的熟悉,搗鼓出來的這些小玩意兒,可不是一句“狗屎運”就能概括的。
眼看那幾個黑影摸索著,就要靠近院墻西北角——那里看似平常,卻是陳巧兒精心布置的第一個“迎客”點。
“噗通!哎喲喂!”
一聲壓抑的痛呼驟然響起,伴隨著重物落地的悶響。領頭那個想表現積極的潑皮,只覺得腳下一空,整個人瞬間失去平衡,掉進一個巧妙偽裝過的淺坑里。坑底雖沒插尖竹,但陳巧兒灑滿了從山澗旁挖來的、滑膩無比的青苔泥。那潑皮掙扎著想爬上來,手腳卻無處著力,反而蹭了一身腥臭的污泥,狼狽不堪。
“蠢貨!看著點路!”王管家又驚又怒,低聲罵道,下意識地后退一步,警惕地環顧四周。
剩下的幾人更加小心翼翼,繞開那片區域,試圖從另一側接近院門。
“咔嚓……嘩啦啦——!”
又是一陣混亂的響動。另一個潑皮觸發了絆線,隱藏在矮樹叢中的一排削尖的竹竿猛地彈射出來,雖然力道不足以造成致命傷,但竹竿狠狠抽打在小腿和胳膊上,頓時疼得他齜牙咧嘴,慘叫出聲。
“有埋伏!這丫頭真邪門!”潑皮們終于慌了神,開始疑神疑鬼,每一步都走得猶豫不決,仿佛腳下的土地隨時會咬人。
王管家氣急敗壞,卻又不敢大聲叫罵,只能催促:“怕什么!不過是些小把戲!快,直接去撞門!”
剩下的三人壯起膽子,簇擁著王管家,跌跌撞撞地沖向那扇看起來并不結實的木院門。
窗內,花七姑的手心滲出了細汗,緊緊抓著陳巧兒的胳膊。陳巧兒卻異常鎮定,甚至眼中閃過一絲興奮的光。她低聲耳語:“別怕,好戲還在后頭。”
就在王管家等人即將撞上院門的剎那,最前面的兩人腳下突然一滑,仿佛踩上了厚厚的油脂,下盤徹底失控。“咚!”“哎喲!”兩人慘叫著迎面摔倒在地,門沒撞到,自己先摔了個結結實實的狗吃屎。那是陳巧兒用收集來的野果油混合泥土,在特定位置涂抹出的滑區。
王管家收勢不及,被身后摔倒的同伴絆了一下,踉蹌幾步,好不容易才穩住肥胖的身軀,沒跟著一起摔倒,但帽子卻歪了,樣子極其滑稽。
連續的失利和未知的恐懼徹底擊垮了這些烏合之眾的心理防線。他們躺在地上呻吟,或站在原地不敢動彈,只覺得這小小的院落仿佛被施了妖法,處處透著詭異。
“管…管家爺…這地方不對勁啊!”一個潑牙聲音發顫地說,“是不是…真有山鬼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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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屁!”王管家色厲內荏地呵斥,但顫抖的聲音出賣了他內心的恐懼。他強自鎮定,環視四周黑黢黢的山林,只覺得每一棵樹后都似乎藏著眼睛在盯著他們。今晚的任務顯然無法完成了,再待下去,還不知道會倒什么大霉。
“晦氣!真他娘的晦氣!”王管家咬牙切齒地跺了跺腳(小心翼翼地避開了看起來可疑的地面),“撤!先回去稟報員外爺!這邪門的丫頭,決不能輕饒!”
他撂下狠話,卻掩飾不住倉皇。幾人互相攙扶著,也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和污泥,如同喪家之犬般,跌跌撞撞、深一腳淺一腳地迅速逃離了花家院子,消失在濃重的夜色里。
院外重新恢復了寂靜,只剩下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