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竹影驚弦之鳥》
夜色如墨,將花家村緊緊包裹,只有零星幾家窗戶透出昏黃的豆光,在濃重的山霧中暈開一小片模糊的暖色。陳巧兒躺在床上,卻毫無睡意,現代都市的光污染和永不間斷的低頻噪音仿佛已是上輩子的事,取而代之的是山林深處傳來的、不知名野獸的悠長嗚咽和風吹過竹海的沙沙聲。這極致的寂靜,反而讓她心臟擂鼓般跳動,每一根神經都繃得緊緊的,預感像藤蔓一樣纏繞上來——李員外的人,今晚可能會來。
她側耳傾聽,隔壁房間七姑的呼吸聲輕微而均勻,似乎已經入睡。但巧兒知道,七姑的韌性之下,藏著同樣的警惕。自從爹娘迫于壓力應下那門親事,這個家看似平靜,實則早已暗流洶涌。她們兩人之間不言而喻的盟約,是這冰冷困境中唯一的火種。
突然,院外竹林里,一聲極輕微的“咔嚓”聲,像是枯枝被不慎踩斷。
巧兒瞬間屏住了呼吸,所有朦朧的預感凝成實質的冰錐,刺破夜色。來了!
她悄無聲息地翻身下床,赤足踩在微涼的土地上,像一只靈巧的貓,迅速貼近窗口,借著窗紙一道細微的縫隙向外窺視。月光被云層遮掩,只能依稀看到幾道鬼鬼祟祟的黑影,正試圖撥開她白天故意弄松的竹籬笆門閂。是張衙內那個潑皮,帶著兩個歪瓜裂棗的家丁。他們動作笨拙,帶著一種自以為是的囂張,全然不知自己正一步步踏入一個來自現代思維的“小小”歡迎儀式。
巧兒嘴角勾起一絲冷冽的弧度。狩獵,開始了。
她迅速而無聲地套上外衣,沒有點燈,摸黑走到房門邊,輕輕拉開一條門縫。幾乎同時,對面房門也悄無聲息地打開,七姑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月光偶爾從云縫漏下,映亮她清澈卻堅定的眼眸。兩人對視一眼,無需言語,默契已然達成。七姑微微點頭,示意自己醒了,并且準備好了。
巧兒打了個手勢,讓七姑留在屋內相對安全的地方,自己則要出去“驗收”成果。
院外,張衙內已經失去了耐心,低罵了一句粗話,示意一個家丁直接翻越籬笆。那家丁笨手笨腳地剛爬上籬笆頂端,手正要往下按以支撐身體——那里看似是普通的籬笆橫桿,實則被巧兒用柔韌的藤條替換,并在內側用削尖的竹片做了偽裝。
“哎喲!”家丁一聲痛呼,手掌被竹片尖銳的末端刺破,身體瞬間失去平衡,整個人向前栽倒。而籬笆內側的地面上,巧兒松散地覆蓋了一層落葉,落葉之下,是一個淺坑,里面鋪滿了滑膩粘稠的爛泥和腐殖土。
“噗通!”一聲悶響,伴隨著更加凄慘的叫聲,那家丁大半個身子陷進了泥坑里,掙扎著,卻一時難以爬起,渾身惡臭,狼狽不堪。
“廢物!”張衙內低聲怒斥,卻又不敢大聲,憋得臉色發青。他親自上前,和另一個家丁合力,試圖從內部拉開那看似簡易的籬笆門。門閂似乎卡住了,他用力一拽——
“嗖!嗖!”
門楣上方,兩根被彎曲竹子蓄滿勢能的削尖竹箭,貼著他們的頭皮疾射而過,深深釘入身后的泥土中,尾羽還在劇烈顫抖。
張衙內和那家丁嚇得魂飛魄散,猛地向后一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臉色煞白,冷汗瞬間濕透了后背。若是他們再高一點,或者拽門的力道再大一點,那竹箭瞄準的可就不是空氣了。
“邪……邪門了!”剩下的家丁牙齒打顫,看著還在泥坑里撲騰的同伴,又看看那沒入土中、顯示著可怕力量的竹箭,聲音里充滿了恐懼。
張衙內又驚又怒,爬起來,色厲內荏地朝花家屋子方向低吼:“花老七!你別給臉不要臉!李員外看上你是你的福氣!識相的就自己出來,免得爺動粗,大家臉上不好看!”
屋內,七姑的手緊緊攥住了衣角,指節發白。但她沒有出聲,只是透過窗縫,冷冷地看著院外那場滑稽而驚險的鬧劇。
巧兒則在陰影里無聲地移動,像一道幽靈。她利用白天布置好的、利用地形和植被構成的視覺死角,悄然繞到了他們的側后方。
張衙內見屋內毫無反應,自覺面子大跌,惱羞成怒,指揮最后一個還能動的家丁:“你去!把門給我撞開!”
那家丁畏畏縮縮,但又不敢違抗,只好硬著頭皮,助跑幾步,猛地向房門撞去。
然而,就在他即將撞上房門的瞬間,腳下突然一空——那里看似平整的地面,實則虛蓋著一層薄薄的草席和浮土。巧兒挖掘的這個陷阱不深,但足夠猝不及防。
“啊——!”家丁慘叫著跌入齊腰深的坑中,摔得七葷八素。
幾乎是同時,巧妙連接在陷阱邊緣的繩索被觸發,牽動了屋檐下掛著的一個陶罐。陶罐傾倒,里面不是傷人的利器,而是巧兒收集了許久、味道極其“濃郁”的——農家肥混合著某種刺激性草汁的液體,劈頭蓋臉地淋了那坑中的家丁一身。
一股難以形容的惡臭瞬間在夜空中彌漫開來。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后面精彩內容!
泥坑里的家丁,陷阱里的家丁,再加上一個呆若木雞、渾身發抖的張衙內。這場面,既驚險,又充滿了荒誕的喜劇感。
張衙內幾乎要崩潰了。他從未遇到過如此詭異的事情。每一步都像踩在算計好的坑里,這花家仿佛被什么山精鬼怪護著,處處透著邪性。他看著黑黢黢、靜悄悄的屋子,仿佛那不是一個農家小舍,而是一只沉默著、卻能隨時吞噬他們的巨獸之口。
恐懼終于壓倒了囂張。他不敢再去嘗試那扇看似一推就倒的房門,也不敢再去翻那看似低矮的籬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