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暗室權謀》
清晨的薄霧尚未被陽光完全驅散,陳巧兒家那簡陋的柴扉便被粗暴地拍響,聲響急促如驟雨,驚起了林間棲息的寒鴉,撲棱棱地飛向灰蒙的天空。門外傳來的,是里正那帶著幾分無奈卻又不容置疑的叫喊,夾雜著陌生而冷硬的官腔:“陳家大郎,開門!縣衙公差至此,速速開門應話!”
陳巧兒的心猛地一沉,昨夜輾轉反側的不安瞬間化為冰冷的現實攥緊了她的心臟。她與聞聲從屋內出來的父母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恐與茫然。該來的,終究是來了。李員外這條地頭蛇,終究是動用了官面上的力量。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整理了一下身上粗布的獵裝,暗自慶幸近日為了應對可能的麻煩,早已將一些過于“出格”的小工具藏匿妥當。她走上前,拉開了門栓。
門外,站著面色復雜的里正,以及兩名身著皂隸公服、腰挎鐵尺的差役。為首的差役面色黝黑,眼神銳利如鷹,帶著一種常年辦案形成的審視與漠然,他上下打量著陳巧兒,聲音平淡無波:“你便是陳巧?”
“小人正是。”陳巧兒學著記憶中古人的腔調,微微躬身。她注意到差役用的是她這具身體的本名,而非“巧兒”這個更顯親近的稱呼,這公事公辦的語氣本身就透著不祥。
“有人將你告下了。”差役從懷中取出一紙文書,在她面前晃了晃,“狀告你妖言惑眾,行止不端,敗壞鄉里風氣,更兼蠱惑良家女子,抗拒婚約父母之命。跟我們到縣衙走一趟吧,大老爺要問話。”
“差爺明鑒!”陳父急忙上前,聲音發顫,“我家巧兒自幼老實本分,絕非……”
“是否屬實,大老爺自有公斷!”差役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眼神一掃,帶著威懾,“我等奉命拿人,休得多言!陳巧,你是自己走,還是我等‘請’你走?”
“小人跟差爺走。”陳巧兒攔住還想爭辯的父親,輕輕搖了搖頭。此刻任何抗辯都是徒勞,反而可能授人以柄,讓差役動用強制手段,讓家人更加難堪。她低聲對父母道:“爹,娘,放心,我沒做虧心事,去去就回。看好家。”
話雖如此,當她跟著差役走出院門時,回頭望見父母倚門而立、憂懼交加的身影,鼻尖仍忍不住一酸。鄉鄰們已被驚動,三三兩兩地聚在遠處指指點點,目光中有好奇,有恐懼,也有幾分幸災樂禍。流言的刀,早已將她孤立。
前往縣城的山路崎嶇而漫長。兩名差役一前一后,沉默地押送著她。陳巧兒的大腦飛速運轉。
“妖言惑眾”?大概率是指她那些利用現代物理知識做的小改進,被李員外曲解渲染。
“行止不端,敗壞風氣”?應是針對她與七姑的往來。“蠱惑良家女子,抗拒婚約”?這幾乎是圖窮匕見,直指核心矛盾。李員外這一手極其毒辣,直接將私人恩怨上升到了官府訴訟的層面,利用的是對基層秩序和倫理綱常的維護心理。在這個時代,這幾項罪名一旦坐實,輕則杖責囚禁,重則流放甚至……她不敢再想下去。
她試圖從差役口中套點話:“差爺,不知是哪位鄉賢如此抬舉小人?”為首的差役冷哼一聲:“到了堂上自然知曉。休要聒噪,老實趕路!”
另一名年輕些的差役似乎略有不忍,但也只是低聲道:“小子,惹上不該惹的人了,自求多福吧。”
一切跡象都表明,對方準備充分,且已打點好了關節。陳巧兒的心一點點沉入谷底。她最大的依仗是現代人的知識和思維,但在這公堂之上,權力和律法的解釋權掌握在對方手中,她該如何應對?
縣衙并不宏偉,青磚灰瓦,透著一種基層政權特有的冷硬與壓抑。她被直接帶到了二堂一側的一間廨房,而非直接上公堂。這讓她有些意外。
房內,一名留著山羊胡、師爺模樣的人端坐案后,見他們進來,抬了抬眼皮。那為首的差役上前躬身:“趙師爺,人帶到了。”
趙師爺放下手中的毛筆,細細打量了陳巧兒一番,眼神精明而算計:“嗯。下去吧。”差役應聲退下,關上了房門。
廨房里只剩下陳巧兒和這位趙師爺。氣氛一時有些凝滯。
“陳巧,”趙師爺慢條斯理地開口,手指輕輕敲著桌面,“李員外遞上來的狀子,罪名可不輕啊。妖言惑眾,可是能牽連親族的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