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流言猛于虎》
清晨的薄霧尚未散盡,陳巧兒推開吱呀作響的柴門,打算去溪邊挑水。可腳剛踏出門檻,就猛地縮了回來——院門外的泥地上,被人用木棍劃拉了幾個歪歪扭扭的大字:“妖人惑眾,滾出村子!”字跡丑陋,卻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進她的眼里心里。
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天靈蓋。盡管早有預感,但直面這充滿惡意的詛咒,依舊讓她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幾乎窒息。這幾日,村里的風言風語早已不是秘密。她去村口磨面,原本聚在一起閑話的婦人立刻噤聲,只用那種混合著恐懼、鄙夷和一絲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眼神斜睨她;她去井邊打水,有幾個半大孩子跟在她身后,捏著鼻子怪叫“妖術,妖術”;甚至前日家里僅有的兩只下蛋母雞,也不知被誰偷偷摸走,再無蹤影。
流言如瘟疫,無聲無息卻迅猛無比地侵蝕著這個封閉山村的一切。李員外家那些爪牙,尤其是那張衙內和王管家,儼然成了“真相”的散布者,他們唾沫橫飛地描繪陳獵戶(巧兒)如何用了不知名的邪術,迷惑了花家姑娘的心智,讓她連李員外家的金山銀山都看不上,非要跟著個窮獵戶;又說那些改進的獵弓、那些小巧機關,絕非正途,定是山精鬼怪附身才帶來的“妖法”,長此以往,會給村子帶來災禍。
愚昧往往與恐懼同行。村民們或許并不全信,但李員外的威勢、對未知事物的天然懼怕,以及一點點對“異類”的排斥,足以讓他們選擇疏遠和沉默,甚至加入指責的行列,以劃清界限。
陳巧兒深吸一口冰涼的空氣,壓下心頭的翻涌。她默默回屋拿了掃帚,將門前的字跡用力掃平。母親在屋里低聲咳嗽,父親蹲在墻角悶頭收拾柴刀,他們的背影佝僂而沉默,這些日子承受的壓力絕不比她少。這個家,因她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挑水的路上,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愈發清晰。偶爾遇到的村民,要么慌忙避開視線,要么遠遠站著指指點點。溪邊幾個洗衣的婦人見她來了,說笑聲戛然而止,只剩下嘩嘩的水聲和詭異的寂靜。
陳巧兒抿緊唇,不發一言,快速打滿兩桶水。她能感覺到那些目光在她背上刮擦,竊竊私語聲雖低,卻依稀能捕捉到“狐貍精”、“妖術”、“得罪李員外”等字眼。她挺直脊背,告訴自己不能垮,原主的記憶里有著獵戶的堅韌,而她自己的靈魂里,有著來自現代的不屈。但孤獨感,依舊像四周的山巒一樣,沉重地壓下來。
就在她提起水桶,準備轉身離開這是非之地時,一個尖銳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喲,這不是咱村的能人陳獵戶嗎?怎么,用的什么妖法,把水變得這么清亮啊?可別玷污了這條溪,咱們還指望它過日子呢!”
是村里有名的長舌婦趙嬸,她叉著腰,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和惡意。旁邊幾個婦人拉她袖子,她卻甩開,聲音更高了:“拉我做什么?我說錯了嗎?好好一個姑娘家被迷得五迷三道,連父母之命都不要了,不是妖術是什么?我看就是山里的狐貍精附了體!再讓她待下去,咱們村遲早要倒大霉!”
惡毒的話語如同石子般砸來。陳巧兒腳步頓住,手指因用力而捏得發白。血液轟的一下沖上頭頂,憤怒和委屈交織。她可以忍受背后的指指點點,卻無法忍受這般當面的污蔑和羞辱!這不僅是對她的攻擊,更是對花七姑的詆毀!
她猛地放下水桶,轉過身,目光冷冽地看向趙嬸。那眼神銳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竟讓趙嬸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
“趙嬸,”陳巧兒的聲音出奇地平靜,卻帶著冰碴,“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你哪只眼睛看見我用妖術?李員外家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在這里滿嘴噴糞,血口噴人?”
趙嬸被噎了一下,隨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你…你胡說八道什么!誰拿好處了?大家伙兒都這么說!你要不是用了邪法,花家七姑娘能看得上你?能放著員外夫人的福不享,跟你個窮獵戶鉆山溝?騙鬼呢!”
“就是,肯定有古怪…”“那獵弓改得邪乎…”“看她那眼神,就不像正常人…”
其他婦人低聲附和著,目光躲閃,卻助長著趙嬸的氣焰。
陳巧兒心如明鏡,知道與這些人爭辯對錯毫無意義,她們只愿意相信自己所相信的,或者說是愿意相信李員外家希望他們相信的。她冷笑一聲:“我與七姑如何,是我們之間的事,輪不到外人嚼舌根。至于獵弓工具,不過是些尋常改進,看不懂就說是妖法,真是可笑至極!有這功夫編排別人,不如想想怎么讓自己家日子過好點!”
這話戳中了一些人的痛處,場面一時僵住。但趙嬸顯然不肯罷休,眼看就要撲上來撒潑。
就在此時,一個清亮卻帶著怒意的聲音從不遠處炸響:“都給我住口!”
眾人愕然回頭,只見花七姑拎著一個菜籃,站在溪邊的小路上,顯然已經聽到了剛才的爭執。她臉色漲紅,胸脯因氣憤而劇烈起伏,那雙總是含著笑意或靈動的眼睛,此刻燃燒著熊熊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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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幾步沖了過來,毫不猶豫地擋在陳巧兒身前,目光如刀,掃過溪邊的每一個婦人,最后死死盯住趙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