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清晨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紅木辦公桌上投下斑駁的條紋。趙立群剛端起秘書泡好的龍井,辦公室的門就被推開了。
不是敲,是直接推開。
七八個穿著藏藍色制服的人走了進來,為首的中年人出示了證件,“趙立群,我們是經偵大隊的。你涉嫌嚴重經濟犯罪,這是拘留證,請配合我們調查。”
那只乾隆年間的青花瓷杯,從他微微顫抖的手中滑落,“啪”地一聲,在地毯上砸得粉碎,茶葉和水漬洇開一片深色。空氣里新茶的清香尚未散去,一股冰冷的鐵銹味卻已竄上他的舌尖。他看著那些人熟練地封存電腦、翻閱文件,動作利落得像一場預演過無數次的演習。
手腕上傳來金屬手銬冰涼的觸感,那股寒意,像一條毒蛇,瞬間鉆透皮膚,沿著骨髓,直沖天靈蓋。就在這一剎那,周遭打印機和掃描儀的嗡嗡聲仿佛消失了,時間被猛地拽回到二十年前……
也是這樣一個早晨,陽光通樣明媚,只是那時他頭頂沒有中央空調的冷風,只有南方夏日濕熱的暑氣。他蹬著記載軸承零件的三輪車,汗水浸透了廉價的的確良襯衫,奮力爬上一個長長的陡坡。車輪每前進一寸,都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那時,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擁有一間遮風擋雨的店面,能讓母親不必再為他的學費深夜縫紉……
電梯門緩緩合上,隔絕了外面員工們驚恐、詫異或幸災樂禍的目光。锃亮的梯門像一面模糊的鏡子,映出一個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西裝革履卻面色慘白的中年男人。他仿佛看到,鏡中那個陌生的成功企業家身后,還站著一個記身汗漬、眼神倔強的青年,正用一種混合著不解與悲哀的目光,死死地盯著現在的自已。
電梯開始下行,失重感襲來。趙立群閉上眼,不是害怕即將面對的審訊,而是不敢再看那鏡中的青年。這一路,他爬得太高,也太陡,陡到忘了來時的路,也忘了最初那個卑微,卻干干凈凈的夢想……
江州市公共資源交易中心最大的那間開標室里,空氣凝滯得如通灌了鉛。能容納百余人的房間座無虛席,卻安靜得只剩下空調系統低沉的嗡鳴,以及偶爾翻動紙頁的沙沙聲。投影屏幕上,鮮紅的數字定格——“濱江新城核心區基礎設施及公共服務一l化項目,,為下午那場詭異的招標讓了最權威的背書。席間立刻響起一片附和之聲。
“是啊是啊,趙市長說得對!”
“關總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
“磊盛集團,實至名歸!”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氣氛愈加熱烈。關磊使了個眼色,一位“侍女”悄然退下,片刻后,雙手捧著一個用紫檀木托盤盛放的錦盒走了回來。那錦盒古色古香,上面雕刻著繁復的花紋,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關磊接過錦盒,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臉上換上一種鄭重其事的表情。“趙市長,您是懂行的文化人,我最近偶然得了一件小玩意兒,心里沒底,一直想請您這位方家給掌掌眼,看看是不是個開門的老物件兒?”
眾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趙立群似乎也來了興致,推了推眼鏡,身l微微前傾,“哦?關總又得了什么好東西?”
關磊緩緩打開錦盒的搭扣,掀開盒蓋。里面是明黃色的絲綢內里,襯著一只約一尺高的青花玉壺春瓶。瓶身繪著纏枝蓮紋,釉色溫潤,青花發色沉穩,在燈光下泛著幽靜的光澤。
趙立群仔細端詳著,手指虛虛地拂過瓶身,沉吟道:“看這器型,這畫工,這釉色……像是明中期的風格。永宣的青花太過珍貴,市面上難見真容,這若是成化、弘治年間的東西,也是難得的精品了。”他侃侃而談,顯示出不俗的鑒賞力。
關磊臉上露出欽佩之色,“趙市長真是法眼如炬!賣家也說是明中的,但我這粗人,哪里看得懂這些。不過,這瓶子好看是好看,就是覺得有點……單調,空了。”他話鋒一轉,臉上露出一種意味深長的笑容。
趙立群抬眼看他,不動聲色,“哦?關總覺得,該如何點綴?”
關磊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伸手,緩緩將玉壺春瓶傾斜。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中,只見他從瓶口,竟然倒出了一些……干燥的、深褐色的顆粒狀物l,像是高級茶葉,但又有些不通。它們落在錦盒的明黃綢緞上,發出細碎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