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了磐石營的土墻,往西不過數里,人煙痕跡便迅速稀薄,最終徹底被蠻荒的戈壁所吞噬。
天地間仿佛只剩下灰黃的主色調,以及永無止息的風聲。
胡彪依照既定路線,引領小隊折向西北,很快便抵達了“鬼哭峽”的北緣。
這是一條巨大的地裂帶,兩岸是陡峭的、被風蝕得千溝萬壑的土黃色崖壁,峽谷底部幽深昏暗,隱約傳來風聲穿過巖縫時發出的、如同鬼魅嗚咽般的尖嘯,故名“鬼哭峽”。
沿著峽谷邊緣行進,可以利用崖壁投下的陰影遮蔽身形,但腳下是松軟的碎石和隨時可能崩落的巖塊,行進艱難且危險。
胡彪打了個手勢,小隊再次停下,進行最后一次出發前的簡短檢查。
他壓低聲音,重申紀律。
“都聽好了,從這里開始,把你們的嘴都給老子縫上!腳步聲放輕,器械固定好,誰他娘的弄出響動,害了大家,老子第一個把他丟下峽谷喂狼!”
眾人默然點頭,臉上最后一絲多余的表情也收斂了起來,只剩下全神貫注的凝重。
胡彪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李默。
只見李默正半蹲在地上,解下腰間的一截備用皮繩,正仔細地將橫刀刀鞘與皮甲上的金屬扣環相互纏繞、固定,確保它們在行進中不會相互碰撞發出聲響。
隨后,他又從地上抓起兩把干燥的沙土,揉搓后細細地灑在皮甲肩頭、后背等相對光滑易反光的地方。
做完這一切,他調整了一下背上弩弓的角度,使其緊貼后背,減少晃動。
這一系列動作流暢而自然,仿佛是刻入骨髓的本能。
胡彪眼神微動,沒有說什么,只是揮了揮手,示意出發。
他依舊一馬當先,但步伐明顯比平日巡邏時更加輕緩,落腳時先是腳尖試探,然后才緩緩壓實,最大限度地減少聲音和痕跡。
小隊緊貼著峽谷邊緣的陰影,悄然向西游弋。
起初,石頭、王朗等人還能勉強跟上胡彪的節奏,但時間一長,差距便開始顯現。
胡彪是老斥候,經驗融入本能,每一步都恰到好處。
而石頭等人,雖然也是老兵,但更習慣于戰陣沖殺或常規巡邏,對于這種需要極致隱匿的潛行,難免力有未逮。
腳步聲雖輕,但在寂靜的峽谷邊緣依舊顯得清晰;呼吸聲在體力消耗下,也逐漸變得粗重難以控制。
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越來越多地落在隊伍中段的李默身上。
他的行進方式,與胡彪乃至所有人都截然不同。
他的身體重心壓極低,步伐是一種奇特的、帶著某種彈性的小步幅移動,如同貓科動物潛行捕獵。
每一次落腳,都精準地選擇在相對堅實或有雜草、碎石緩沖的地方,腳掌幾乎是“貼合”著地面落下、抬起,幾乎沒有聲音。
他的上身保持得異常穩定,無論腳下地形如何起伏,肩背以上的部分幾乎紋絲不動,這使得他背上的弩弓和腰間的橫刀穩如磐石。
更讓眾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他的呼吸。
即便是在攀爬一段陡峭的坡地時,他的呼吸依舊保持著一開始那種悠長而細微的節奏,綿長有力,通過鼻腔緩慢交換,沒有絲毫雜音,與風聲幾乎完美融合。
他不僅僅是在走路,更像是在與環境進行著無聲的交流與融合。
“媽的……這小子屬貓的?”
石頭跟在李默身后不遠處,看著他幾乎不留痕跡的腳印和幽靈般的身影,忍不住在心里暗罵了一句,但這一次,罵聲里早已沒了輕視,只剩下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