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書房,厚重的簾幕隔絕了外界的光線,卻隔不斷那無孔不入的、令人窒息的寒意。李元培枯坐在太師椅上,如同一尊被抽走了生氣的蠟像。吏部那份看似“寬大”的處置公文,此刻在他眼中,卻比燒紅的烙鐵更加燙手,更加令人心悸。
“結束了?”這三個字如同魔咒,在他混亂的腦海中瘋狂盤旋,每一次回響都帶來更深沉的恐懼。沈硯清!那只年輕得可怕、手段卻老辣得令人膽寒的吏部狐貍,耗費如此心力,布下足以將他打入萬劫不復之地的連環殺局,所求的,難道僅僅是他灰頭土臉、罰俸一年?這念頭荒謬得讓他想笑,卻又冰冷得讓他渾身戰栗。
不!絕不可能!
那看似平靜的處置公文之下,必然潛藏著更加致命、更加無法掙脫的殺機!沈硯清在等什么?在醞釀什么?李元培的神經繃緊到了極致,如同拉滿的弓弦,任何一絲風吹草動都可能將其徹底崩斷。他如同驚弓之鳥,對工部衙門的每一個指令都反復斟酌,對府邸內外的人員進出嚴密監控,對任何可能與沈硯清或吏部有關的消息都如臨大敵。他甚至下令心腹,將府中所有可能留下隱患的文書、賬冊,甚至是一些見不得光的往來信件,分批秘密銷毀。空氣里彌漫著一種無聲的硝煙味,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然而,就在他自以為已做足萬全準備,將警惕提升至頂點之時,一張無形無質、卻足以勒斷他脖頸的巨網,已經在他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悄然收緊。
風暴,以一種他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降臨。
數日后,一個看似尋常的清晨。京都府衙、刑部、乃至都察院的值房內,幾乎同時收到了一份加急密報!密報的內容,石破天驚!
密報稱:有匿名義士,冒死潛入已被嚴密監控的李府,于其書房暗格之中,竊得數封密信!信中內容,赫然是李元培與北狄高層往來的通敵鐵證!信中不僅詳細羅列了近年來通過工部渠道泄露給北狄的大晟邊關城防圖副本、軍械制造工藝關鍵節點、糧秣轉運路線等絕密軍情,更有李元培親筆所書,向北狄索要巨額金銀作為回報,并承諾在京都為其內應、擾亂大晟后方、策應北狄軍事行動的條款!信中甚至還提及了已被滅口的錢萬貫等人,正是李元培直接指揮的北狄暗樁網絡核心成員!其中一封信的落款,赫然蓋著一個模糊卻極具辨識度的北狄狼頭密印!
密報附上了其中兩封密信的謄抄件,雖非原件,但字跡、行文風格、涉及的機密細節,無不指向李元培!尤其那北狄狼頭密印的圖案描述,與暗影衛掌握的北狄最高級別密諜印記特征完全吻合!
轟——!
這消息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瞬間引爆了整個京都官場!
“李元培通敵賣國?!”
“工部尚書竟是北狄最大的內奸?!”
“天啊!這……這怎么可能?!但……這些密信內容……”
震驚!駭然!難以置信!種種情緒如同海嘯般席卷了收到密報的每一個衙門!如果說之前的三河縣貪腐案是動搖根基的巨浪,那么此刻爆出的通敵賣國,便是足以將整個大晟朝堂炸得粉身碎骨的驚雷!
消息如同長了翅膀,以最快的速度傳遞。京都府尹嚇得面無人色,立刻下令封鎖消息,同時火速將密報謄抄件密封,以八百里加急直送吏部、內閣,并呈報監國的幾位閣老!刑部尚書驚得從椅子上跳起來,立刻點齊衙役捕快,隨時待命!都察院的御史們更是如同嗅到血腥的鯊魚,群情激憤,紛紛上書要求即刻鎖拿李元培,徹查此驚天大案!
吏部衙門。
沈硯清的書房內,氣氛卻異樣的平靜。他手中拿著那份剛剛由京都府呈送來的、謄抄著“通敵密信”內容的公文,臉上沒有任何意外或震驚的表情,只有一種塵埃落定的、冰冷的了然。
“大人,”暗影衛如同鬼魅般出現在他身側,聲音壓得極低,“‘貨’已送達。各衙門的反應,皆在預料之中。京都府、刑部、都察院……都已動起來了。”
“很好。”沈硯清放下公文,指尖在冰冷的桌面上輕輕一點,發出清脆的聲響。“時機已到。收網。”
他緩緩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緋色的官袍,動作從容而優雅,仿佛即將去參加一場盛大的典禮,而非去終結一個二品大員的性命。
“傳令:暗影衛全體出動,即刻封鎖工部衙門,控制所有出入口,許進不許出!吏部、刑部、京都府衙役協同,包圍李府!一只蒼蠅也不許飛出去!同時,持本官手令,請內閣首輔李輔國大人,并請幾位德高望重的宗室王爺,移駕……刑部大堂!”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主宰生死的威嚴。
“喏!”暗影衛眼中厲芒一閃,身形瞬間消失。
李府。
當府外驟然響起的、如同悶雷般密集而沉重的腳步聲,以及兵甲碰撞的鏗鏘之聲如同潮水般將整座府邸包圍時,李元培正在書房內心神不寧地踱步。那封“通敵密信”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已經通過他安插在京都府的心腹,以最快的速度傳遞到了他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