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樓天字號雅間的密謀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尚未平息,致命的回響便已震碎了錢萬貫三人強裝的鎮定。當夜梟帶回“清影巷刺殺失敗,六名‘黑水’精銳盡數伏誅,疑似有暗影衛‘龍淵’出手”的噩耗時,奢華的雅間內,空氣瞬間凝固成冰。
“完了……全完了……”孫茂才如同一灘爛泥般癱在鋪著錦緞的酸枝木椅上,面如金紙,渾身篩糠般抖個不停,豆大的冷汗順著肥膩的臉頰滾落,浸濕了胸前的鷺鷥補服。他口中翻來覆去,只有這兩個字,眼神空洞絕望,仿佛魂魄已被閻王勾走大半。
吳庸也好不到哪去。他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困獸,焦躁地在狹小的空間內來回踱步,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錢萬貫,干瘦的手指神經質地摳著桌沿,指甲幾乎要陷進木頭里,發出刺耳的“吱嘎”聲?!板X萬貫!都是你!都是你出的餿主意!說什么萬無一失!說什么殺了沈硯清就能破局!現在呢?六個!六個頂尖的狄人刺客!連沈硯清一根汗毛都沒傷到!還搭進去六個!沈硯清沒死!他肯定知道是我們干的!他下一個就要來抓我們!誅九族!是誅九族??!”他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尖利扭曲,如同夜梟哀鳴。
錢萬貫端坐在主位,臉色同樣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手中那枚價值連城的翡翠扳指早已停止了轉動,被他死死攥在掌心,冰涼的觸感也無法壓下心頭翻涌的驚濤駭浪。他強迫自己冷靜,比孫、吳二人更深的城府讓他尚能維持一絲思考的能力。
“閉嘴!”錢萬貫猛地低喝一聲,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壓抑的狠戾,瞬間鎮住了瀕臨崩潰的孫茂才和喋喋不休的吳庸。他深吸一口氣,眼中閃爍著商賈面對巨大風險時特有的、近乎冷酷的精光。
“慌什么?自亂陣腳,才是取死之道!”他目光如刀,掃過兩人,“刺殺是失敗了,但你們仔細想想!沈硯清為何沒有立刻動手抓我們?”
孫茂才茫然地抬起頭。吳庸也停下了腳步,狐疑地看著他。
“兩種可能!”錢萬貫豎起兩根手指,語速極快,“第一,他沒有確鑿證據!那六個狄人刺客死得干干凈凈,只要沒有活口落在他手里,他沈硯清再厲害,沒有鐵證,也動不了我們這些朝廷命官!別忘了,我們背后是誰!”
“第二……”錢萬貫的眼神變得無比幽深,帶著一種洞悉危險的寒意,“……他就是在等我們自亂陣腳!他在放長線!他想釣的,不是我們這三條小魚!是我們背后更大的魚!他想借我們的手,把真正的主子……給揪出來!”
孫茂才和吳庸聞言,渾身巨震,一股更深的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放長線釣大魚?沈硯清的目標,竟然是……工部那位?甚至可能是……?
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繞了他們的心臟,勒得他們幾乎窒息。
“那……那我們現在怎么辦?”孫茂才的聲音帶著哭腔,“坐以待斃嗎?沈硯清的手段你們不是不知道!他遲早會找到證據的!”
“坐以待斃?”錢萬貫冷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破釜沉舟的狠絕,“當然不!事到如今,局面已經不是我們三人能掌控的了!這盤棋,下棋的人,該換換了!”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雅間角落一個不起眼的博古架前,伸手在架子底部一個隱蔽的凹槽處用力一按。
“咔噠”一聲輕響,博古架無聲地向側滑開半尺,露出后面墻壁上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暗門!一股陳年木料和灰塵混合的霉味撲面而來。
“走!”錢萬貫低喝一聲,率先鉆入暗門。孫茂才和吳庸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懼和別無選擇,咬了咬牙,也緊跟著鉆了進去。博古架在他們身后無聲地滑回原位,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暗門后是一條幽深狹窄、僅靠壁上幾盞微弱油燈照明的密道??諝鉁啙釅阂?,腳步聲在封閉的空間里回蕩,更添幾分陰森。三人沉默地走了約莫一炷香時間,前方出現一道厚重的鐵門。錢萬貫在門上有節奏地敲擊了七下,三長四短。
鐵門無聲地向內開啟。一股混合著昂貴沉水香、上好墨汁和一絲淡淡藥味的獨特氣息彌漫出來。門后,是一間布置得古雅而低調的書房。紫檀木的書架直通屋頂,上面擺滿了古籍善本和卷宗。一張巨大的紫檀木書案后,端坐著一個身著二品錦雞緋袍的老者。
老者年約六旬,須發已然花白,但梳理得一絲不茍。面容清癯,法令紋深刻,一雙細長的眼睛半開半闔,眼神渾濁,仿佛看透世事滄桑,卻又在開合間偶爾泄露出如鷹隼般的銳利精光。他手中正把玩著一對溫潤如脂的羊脂玉球,玉球在掌心無聲地轉動,發出極其細微的摩擦聲。正是當朝工部尚書——李元培!
“李……李大人!”孫茂才如同見到了救命稻草,腿一軟就要撲過去哭訴,卻被錢萬貫一把拉住。
李元培眼皮都沒抬一下,依舊專注地看著掌心緩緩轉動的玉球,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寶。直到三人屏息凝神,在書案前站定,他才緩緩抬起眼皮。那渾濁的目光掃過三人驚惶失措的臉,最終落在錢萬貫身上。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后面精彩內容!“失敗了?”李元培的聲音不高,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沉穩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如同陳年的松木摩擦。
“是……是卑職等無能!請大人責罰!”錢萬貫連忙躬身,姿態放得極低,將清影巷刺殺失敗、疑似“龍淵”出手、刺客盡數伏誅的情況快速而清晰地匯報了一遍,沒有為自己開脫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