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嘴崖。
東南方向的山脊如同巨鷹探出的尖喙,在黎明前最濃重的黑暗中,指向下方深不見底的、名為鷹愁澗的幽暗裂谷。凜冽的山風在崖壁間尖嘯穿梭,如同無數冤魂的嗚咽。
殘存的龍驤鐵騎,如同被逼至懸崖邊緣的傷獸,在趙沖的率領下,簇擁著那輛臨時用樹枝和破布捆扎成的簡陋擔架,拼死朝著鷹嘴崖頂攀登。擔架上,蕭景琰雙目緊閉,臉色灰敗如金紙,氣息微弱得幾近于無,只有胸膛極其微弱的起伏,證明著那盞殘燈尚未徹底熄滅。每一次顛簸,都讓他嘴角溢出混著黑氣的血沫。趙沖巨大的身軀緊貼在擔架旁,布滿血污和汗水的獨眼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無盡的黑暗,布滿老繭的手死死握著沉重的馬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身后,僅存的百余騎人人帶傷,步履蹣跚,卻依舊保持著沉默的隊形,將帝王護在核心。生的希望就在前方,神風營的接應就在鷹愁澗!每一分力氣都榨取到了極限!
然而,就在他們的前鋒堪堪踏上鷹嘴崖相對平緩的頂部平臺之時——
嗤嗤嗤嗤——!
一陣極其輕微、卻又令人頭皮瞬間炸裂的破空聲,如同毒蛇在草叢中游弋,毫無征兆地從平臺邊緣的亂石堆和稀疏的枯木林中爆射而出!
噗!噗!噗!
走在最前面的幾名龍驤騎士,甚至來不及發出悶哼,身體便猛地一僵!咽喉、面門、甲胄縫隙處,瞬間綻開幾朵刺目的血花!他們如同被抽掉了骨頭,一聲不吭地栽倒在地!
“敵襲——隱蔽!!!”趙沖目眥欲裂,巨大的吼聲瞬間撕裂了山風的嗚咽!他龐大的身軀如同靈活的巨熊,猛地撲向擔架,用自己寬闊的后背和殘破的肩甲,死死護住擔架上的蕭景琰!同時,手中的馬槊橫掃而出,精準地磕飛了兩支角度刁鉆的冷箭!
叮!叮!火星四濺!
“盾陣!快!護住陛下!”趙沖嘶聲咆哮,聲音因巨大的恐懼和憤怒而撕裂。
殘存的龍驤騎士反應極快,訓練有素的本能瞬間壓倒了傷痛和疲憊!幸存的盾牌手猛地將盾牌豎起,層層疊疊,在擔架周圍組成一道臨時的環形壁壘!長槊手和弓弩手則依托著巖石和樹木的掩護,緊張地搜尋著黑暗中的敵人。
箭矢依舊如同毒蜂般從黑暗的角落襲來,叮叮當當地撞擊在盾牌上,發出令人心顫的聲響。每一次撞擊,都讓盾陣微微晃動。敵人藏在暗處,如同幽靈,借著復雜的地形和夜色完美隱匿,只聞其聲,不見其人!更致命的是,每一箭都刁鉆狠辣,直取要害!
“是狄狗的‘清道夫’!頡利老狗布下的暗哨!”一名經驗豐富的老卒咬牙切齒地低吼,眼中充滿了刻骨的仇恨。這些黑袍弓箭手如同跗骨之蛆,專門獵殺潰散的敵軍,手段陰狠,神出鬼沒!
“該死!被拖住了!”趙沖心急如焚,額角青筋暴跳。他能清晰地聽到,山脊下方,那如同悶雷滾動、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的——鐵蹄聲!血狼騎的追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正沿著他們留下的痕跡,狂飆突進!一旦被這些陰險的“清道夫”拖住片刻,等血狼騎主力合圍上來,他們這幾百殘兵,連同陛下,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沖出去!必須沖出去!”趙沖獨眼赤紅,幾乎要滴出血來!他猛地舉起馬槊,就要下令親衛營不惜代價,朝箭矢襲來的方向發起沖鋒,為擔架撕開一條血路!哪怕用尸體堆,也要堆過去!
就在這千鈞一發、絕望的陰影即將徹底吞噬所有人的瞬間——
異變陡生!
嗤!嗤!嗤!嗤!
四道極其輕微、如同微風吹過枯葉般的聲響,幾乎在同一瞬間,從平臺邊緣不同的黑暗角落里響起。
這聲音是如此之輕,甚至被呼嘯的山風輕易掩蓋。
然而——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四具身披黑袍、手持勁弩的身影,如同被同時抽掉了提線的木偶,毫無征兆地從藏身的巖石后、枯樹杈上軟軟栽倒!他們的喉嚨上,都精準無比地裂開了一道細長、深可見骨的血口,鮮血如同詭異的噴泉,在黑暗中無聲地噴濺、流淌!
快!快到超越了視覺的極限!快到連死亡降臨的恐懼都來不及傳遞!
剩余的十幾名黑袍弓箭手瞬間僵住了!他們如同被無形的寒流凍結,難以置信地看著黑暗中瞬間倒斃的同伙!一股深入骨髓的、源自本能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了他們的心臟!
“誰?!”
“出來!”
“裝神弄鬼!”
驚惶的嘶喊聲在黑暗中響起,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他們驚恐地轉動著弩矢,瘋狂地掃視著周圍每一片陰影、每一塊巖石!然而,除了呼嘯的山風和同伴迅速冷卻的尸體,什么也看不見!只有一股冰冷、純粹、如同實質般的死亡氣息,彌漫在空氣之中,壓得他們幾乎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