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烽火連城的陰霾尚未在紫禁城上空散去,另一股更加陰冷詭譎的寒意,卻悄無聲息地滲入了帝國最森嚴的壁壘深處——天牢。
養心殿西暖閣內,北境輿圖上的朱砂標記尚帶著未干的濕氣,空氣中彌漫著鐵銹般的血腥味與肅殺的氣息。淵墨的身影已如墨色流水般融入黑暗,帶著蕭景琰的雷霆之令,撲向北境與云州的迷霧。林岳也已領命退下,去調動他那張深埋于金狼王庭的“孤雁”之網。偌大的暖閣,只剩下蕭景琰獨自一人,對著那支染血的雉羽令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玉扳指,腦海中反復推演著鎮北關搖搖欲墜的危局與新式炮車的威脅。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重壓幾乎凝成實質之時,殿外傳來一陣刻意壓低的、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壓抑的喘息。
“陛下!”沈硯清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帶著一絲罕見的驚疑不定,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寒意,“天牢急報!昨夜子時至今晨,天牢三層甲字重犯區,當值守衛共七人,于不同時段,相繼……離奇身亡!”
“離奇身亡?”蕭景琰猛地抬起頭,眼中銳利的光芒如同刺破陰云的閃電。北境的烽火已燒到眉毛,天牢卻在這個節骨眼出事?“如何死的?驗過尸身了?”他的聲音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沈硯清推門而入,臉色在搖曳的燭光下顯得格外凝重:“回陛下,大理寺仵作已初步查驗。七人死狀……頗為相似。皆無任何明顯外傷,亦無打斗痕跡。面容扭曲,口唇青紫,指甲呈烏黑色,似是……毒發身亡。然……”他頓了頓,眉頭緊鎖,“仵作反復查驗,未能辨識出是何種毒物!更蹊蹺的是,七人值守位置分散,飲食亦無共通之處,下毒手法……無從查起!且,甲字重犯區羈押的,正是江南顧家小公子顧承業及其黨羽,還有……生擒的那名身手非凡的殺手首領!”
顧承業!殺手首領!
這幾個字如同冰冷的鋼針,瞬間刺入蕭景琰緊繃的神經。北境戰事如火,他本不欲分心于此,但一個聲音在心底尖銳地響起——巧合?不!世間哪有如此巧合!
一股強烈的、源自現代靈魂的敏銳直覺,如同冰冷的電流竄過脊椎。他霍然起身,玄色龍袍帶起一陣勁風:“備駕!去天牢!朕要親自看看!”
“陛下!北境軍情如火,天牢之事或可……”沈硯清試圖勸阻。
“北境要打!但這天牢里的魑魅魍魎,也未必是小事!”蕭景琰打斷他,眼神銳利如刀,“走!”
天牢。
深埋地下的巨大石穴,終年不見天日,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霉爛和絕望混合的腐朽氣味。火把的光線在幽深的甬道石壁上跳躍,投射出扭曲晃動的巨大陰影,如同蟄伏的怪獸。冰冷的石壁仿佛能吸走人所有的溫度,連呼吸都帶著刺骨的寒意。
甲字重犯區入口,氣氛更是凝重得如同凝固的鉛塊。大理寺卿、刑部侍郎、提牢主事以及數名經驗豐富的仵作,皆垂手肅立,臉色蒼白,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地上,七具尸體一字排開,覆蓋著粗糙的白布,露出的腳踝處皮膚已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青灰色。
蕭景琰的到來,如同冰風暴席卷,讓本就壓抑的空氣瞬間凍結。他無視了跪倒一片的官員,徑直走到尸體旁,對沈硯清示意:“掀開。”
白布被逐一掀開。七具守衛的尸體暴露在昏暗跳動的火光下。
死狀果然如沈硯清所言。皆是壯年男子,體魄強健,此刻卻面容扭曲猙獰,仿佛臨死前遭受了極致的痛苦。雙眼圓睜,瞳孔極度散大,凝固著無法言喻的驚駭。嘴唇呈現出深紫近黑的色澤,嘴角殘留著早已干涸的深褐色血沫。裸露在外的脖頸、手臂皮膚上,能看到一條條細微的、如同蛛網般蔓延的青黑色紋路。最觸目驚心的是他們的雙手,十指指甲盡數變成了烏黑色,指尖甚至有微微內陷的痕跡。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淡淡的腥甜氣味,混雜在牢獄固有的惡臭中,令人聞之作嘔。
大理寺卿戰戰兢兢地稟報:“陛下,臣等反復查驗,確無任何利器、鈍器所傷痕跡。也排除了窒息、心疾暴斃之可能。觀其狀,確系劇毒侵體。然……臣等無能,翻閱典籍,比對毒物,竟無一種能完全吻合此癥!毒性之猛烈詭異,發作之無聲無息,實乃……聞所未聞!”
蕭景琰蹲下身,無視那刺鼻的氣味和恐怖的死狀,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一寸寸掃過尸體。他的動作冷靜得近乎冷酷,帶著一種不屬于這個時代的、近乎實驗室解剖般的專注。
皮膚青紫,口唇黑紫,指甲烏黑……這些是典型的嚴重缺氧表現,但比窒息更甚。那些蛛網般的青黑色紋路……像是……毛細血管在巨大壓力下破裂?
等等!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一具尸體的耳廓后方。那里,在青黑色的皮膚底色上,有一個極其微小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暗紅色凸起點,只有米粒大小,顏色比周圍深一些,像是一個……被蚊蟲叮咬后即將愈合的微小痕跡。若非他看得極其仔細,根本不可能發現。
小主,這個章節后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后面更精彩!這個不起眼的紅點,像是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蕭景琰塵封的記憶閘門!
不是毒藥!
一幕幕畫面在他腦海中飛速閃回——高中時生物課上老師展示的寄生生物圖鑒;那些關于神秘苗疆、西域蠱術的獵奇紀錄片;影視劇中描繪的,蠱蟲入體、操控生死的恐怖場景……
那些守衛臨死前凝固的極致驚駭表情……無聲無息、毫無外傷的暴斃……無法辨識的“毒”……還有那個微小的紅點!
一個毛骨悚然的詞匯,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上他的思維:
蠱!
這是蠱毒!來自遙遠、神秘、手段狠辣詭譎的西域!
這個認知如同驚雷在他腦海中炸響!他猛地站起身,目光銳利如刀,瞬間射向旁邊垂手侍立、臉色同樣凝重的沈硯清:“沈卿!先前你向朕稟報顧承業伏擊一案,提及那殺手首領所用兵刃,可是苗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