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冷雨,沖刷著斷龍坳官道上濃稠的血污與泥濘,卻洗不去空氣中彌漫的、深入骨髓的死亡氣息。戰斗的喧囂已然平息,只剩下傷兵壓抑的呻吟、兵甲摩擦的冰冷聲響,以及雨水敲打精鋼鑾駕頂棚的單調滴答。
沈硯清和趙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附,死死鎖定在那只搭在黑色兜帽邊緣的手上。那只手,骨節分明,指節修長有力,皮膚是久不見天日的冷白色,透著一股玉石般的質感,卻絕非養尊處優的細膩。指腹和虎口處覆蓋著一層薄而均勻的硬繭,那是經年累月、無數次握持冰冷兇器留下的烙印。雨水順著蒼白的手背流淌,蜿蜒滑落,更添幾分寒意。
那只手,微微用力。
厚重、吸飽了雨水變得沉甸甸的黑色兜帽,如同舞臺的幕布,緩緩向后滑落。
一張臉,暴露在冰冷潮濕的空氣和眾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之中。
陰冷。
這是沈硯清和趙沖腦海中瞬間閃過的第一個詞。
并非兇神惡煞,也非猙獰可怖。這張臉甚至稱得上俊美,輪廓清晰如同刀削斧鑿,鼻梁高挺,薄唇緊抿成一條沒有弧度的直線。然而,那是一種毫無生氣的、浸透了寒潭之水的俊美。他的膚色是常年不見陽光的、病態般的蒼白,與漆黑的斗篷形成刺目的對比。最令人心悸的是那雙眼睛——狹長,眼尾微微上挑,本該是風流多情的桃花眼,瞳孔卻如同兩顆被冰封萬載的黑曜石,深邃、冰冷、空洞,沒有任何屬于人類的溫度與情感波動,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仿佛世間萬物,生離死別,在他眼中不過是塵埃飄落,激不起半分漣漪。
他站在那里,雨水順著他烏黑、一絲不茍束在腦后的發絲滑落,沿著棱角分明的下頜線滴落。沒有表情,沒有言語,甚至連呼吸都微弱得難以察覺,整個人如同一尊剛從古墓中挖掘出來、沾染了千年寒氣的玉雕,散發著生人勿近的、純粹的、令人靈魂顫栗的冰冷。
帥氣的皮囊包裹著非人的內核。殘忍與冷血,并非寫在他臉上,而是刻在他的骨子里,浸透在他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寸氣息之中。他像一把被擦拭得锃亮、卻散發著無盡血腥味的絕世兇刃,美麗,致命,只為收割生命而存在。
沈硯清喉結微動,壓下心頭的驚悸,正欲開口詢問這位神秘強者的身份來歷。
“副統領!”
一聲帶著極度震驚、敬畏和一絲難以置信的嘶啞呼喊,猛地從鑾駕旁傳來!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名倚靠在馬車輪旁、渾身浴血、左臂被簡單包扎吊在胸前的暗影衛,正掙扎著想要站直身體。他那張因失血而蒼白的臉上,此刻充滿了激動與一種近乎狂熱的光芒,死死盯著那剛剛摘下兜帽的黑袍人!
這名暗影衛,顯然是方才戰斗中幸存的核心精銳之一。
淵墨那雙毫無波瀾的冰冷黑瞳,極其輕微地轉向聲音來源。他的目光在那名受傷的暗影衛身上停留了不足一瞬,如同掠過一塊路邊的石子。沒有任何贊許,沒有任何關切,甚至連一絲微不可查的頷首都欠奉。他只是極其輕微地、幅度小到幾乎無法察覺地,動了一下食指。
僅僅是一個細微到極致的動作。
那名激動呼喊的暗影衛卻如同接到了最明確的指令,臉上的激動瞬間收斂,化為最深的敬畏與服從!他立刻停止了掙扎起身的動作,重新靠回車輪上,低下頭顱,如同最忠誠的獵犬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沉默地舔舐傷口,再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整個場面,因這一聲“副統領”和那詭異的無聲交流,陷入了一種更加詭秘的死寂!
沈硯清和趙沖的瞳孔,在這一刻,同時驟縮!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擊中!
副統領?!
暗影衛副統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