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征”二字,如同兩顆沉重的鉛彈,狠狠砸在承乾宮冰冷的地面上,濺起無形的寒冰碎屑。殿內侍立的宮人,連同新總管太監趙謹,瞬間面無人色,身體僵直,連呼吸都停滯了!
皇帝……要親征?!
去那血肉磨盤般的雁回關?!直面北狄左賢王達延的五萬嗜血鐵騎?!
這……這簡直是尋死!
趙謹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腿肚子都在轉筋。他噗通跪倒,聲音帶著哭腔:“陛……陛下!三思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北狄兇悍,雁回關危如累卵!陛下萬金之軀,豈可輕涉險地?若有閃失,國本動搖,臣等萬死難贖啊!”
蕭景琰卻置若罔聞。他站在巨大的北疆輿圖前,背影如同孤峰般峭拔而冷硬。指尖死死按在“鷹愁澗”那個刺目的地名上,仿佛要將那里即將爆發的血火都攥入掌心。周驍的告急文書上那“腹背受敵”、“危殆”、“三日內可至”的字眼,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的神經。沒有時間了!帝京空虛,高煥的京營虎視眈眈,指望別人?那是癡人說夢!他必須去!必須親自去!用這身龍袍,用這“皇帝親征”的旗幟,去壓榨出雁回關最后一絲抵抗的意志,去堵住那個名為鷹愁澗的死亡缺口!
“擊鐘!”蕭景琰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鐵血意志,撕裂了趙謹的哀求,“傳旨!百官即刻入宮!延誤者,以抗旨論處!”
“當——!當——!當——!”
沉悶、厚重、帶著穿透靈魂力量的景陽鐘聲,驟然在帝京寂靜的夜空中炸響!一聲緊似一聲,如同重錘,狠狠敲打著每一個沉睡或裝睡的權貴心臟!鐘聲穿透九重宮闕,回蕩在帝都的大街小巷,驚起無數飛鳥,也驚醒了無數惶恐不安的夢!
含元殿。
巨大的殿堂內,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深海。巨大的牛油巨燭噼啪燃燒著,將下方一張張或驚疑、或惶恐、或深藏算計的面孔映照得明暗不定。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令人窒息的低氣壓。皇帝深夜急召,景陽鐘三響,必有驚天動地的大事發生!
珠簾之后,太后蘇玉衡端坐的身影依舊雍容,但透過簾幕縫隙,那雙鳳眸深處,卻翻涌著比殿內燭火更加幽暗冰冷的寒芒。皇帝親征?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如同在她精心編織的權謀之網上,狠狠撕開了一道口子!這小崽子……竟敢如此決絕?!他想做什么?去送死?還是……另有所圖?
大將軍高煥立于武將班列之首,深紫色蟒袍襯得他氣勢如山岳。他鷹隼般的目光掃過空懸的龍椅,嘴角勾起一絲極快、極冷的弧度。親征?好!好得很!正愁沒機會將這礙眼的小崽子徹底按死在北疆的泥潭里!他袖中的手指微微屈伸,仿佛已經握住了某種無形的殺機。
“陛下駕到——!”
尖銳的宣號聲劃破死寂。
蕭景琰的身影出現在含元殿那巍峨高聳的御階之上。他沒有穿繁復的朝服,而是一身玄色窄袖勁裝,外罩一件半舊的明黃軟甲,腰間懸著天子劍。長發僅用一根簡單的玉簪束起,臉上帶著連夜未眠的疲憊,但那雙眼睛,卻如同淬煉過的寒星,銳利、冰冷、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光芒!他一步步走下御階,步履沉穩,靴底敲擊在金磚上的聲音,清晰得如同戰鼓,敲在每一個人的心上。
沒有繁文縟節,沒有開場白。蕭景琰直接走到御案前,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的探照燈,掃過下方噤若寒蟬的群臣,最終定格在珠簾之后。
“北疆軍報!”蕭景琰的聲音不高,卻帶著金鐵交鳴般的穿透力,清晰地響徹大殿,“天門關守將楊崢,奉朕血詔,焚城死戰!以烈焰阻敵,以己身為薪!二十萬將士忠魂……已與天門關同燼!”
“轟——!”
如同在深海中投入了巨石!整個含元殿瞬間被驚駭和難以置信的抽氣聲淹沒!
天門關……燒了?!楊崢……二十萬將士……全死了?!用這種方式?!
珠簾之后,猛地傳來一陣劇烈而雜亂的珠玉碰撞聲!簾幕縫隙間,那雙鳳眸瞳孔驟縮,冰寒的驚怒幾乎要噴薄而出!她派王御史彈劾楊崢的奏章還在袖中!這小皇帝……竟搶先一步,將楊崢塑造成了悲壯殉國的忠烈?!
高煥臉上的冷笑也瞬間僵住,眼中閃過一絲愕然和……被搶先一步的惱怒!楊崢死了?還死得如此“壯烈”?這完全打亂了他借機落井下石、安插親信接管北疆兵權的計劃!
就在這驚濤駭浪般的震動中!
“然!”蕭景琰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瞬間壓下了所有的喧囂,“北狄兇頑!左賢王達延親率五萬精銳鐵騎,繞行陰山小道,兵鋒已直指雁回關側后之鷹愁澗!三日!三日內必至!”
“雁回關守將周驍,兵力捉襟見肘,腹背受敵,危在旦夕!”